鱼令嫣进来后,见到跪倒的两人,说道:“我派夏竹带人去搜了,在春桃房里找到一枚花蝶金簪,在桂嬷嬷房里搜到二十两的金锭。”
厉嬷嬷把这些贿物呈上来,送到厉氏眼前。
那枚花碟金簪,款形虽有些老,可做工真是精美,蝴蝶的翅膀都是细金丝编织而成,瞧着真是栩栩如生,不是一般凡品。
厉氏看了一眼,冷笑道:“严氏竟然连自己嫁妆都拿出来了……”
鱼令嫣问道:“娘怎么知道这是她嫁妆?”
“我记得可清楚,当年我还在闺阁之中,这种样式的簪子,先由绍敏县主祁恕玉戴起,她是艳冠盛京的美人,贵女们时时效仿她的着装打扮,连我也有做过几样,这件恐怕就是严氏跟风做的首饰。”
说罢,她又把视线挪到那二十两金子上,“桂嬷嬷,这些年,我对你也不薄了吧,不过二十两金子,就把你收买了?要是把这事偷偷上报给我,这二十两金子,不仅原封不动留给你,我还会再赏你二十两,你说你傻不傻?”
桂嬷嬷早就后悔了,急忙磕头认错,连哭代喊,回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法子啊,奴婢的儿子媳妇,都在大房伺候,在大夫人手里捏着,奴婢万不得已,才做出了蠢事,还请夫人宽宏大量,原谅奴婢这次吧。”
桂嬷嬷是鱼家的家生子,不是厉家带过来的,厉氏并不在意,只挥挥手,道:“你这么念着你儿子儿媳,想必很想与他们共侍一主,来人,把她打三十个板子,再送到严氏那里。对了,还有记得把今日搜到的好东西,全都丢在严氏门口,别脏了咱们西院的地儿。”
桂嬷嬷来不及反应,就被收拾完了,拖了下去。
只剩下春桃,她从小就跟着厉氏,十几年的主仆情谊,自不同他人。
厉氏是真的在意,她盯了人半响,才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严氏,我对你不好吗,我们之间没有情谊吗,她一个金钗就收买了你?”
鱼令嫣觉得,这也是厉氏想问鱼恒的心里话吧,虽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问鱼恒这个问题。
春桃缩着头,不肯回答。
厉氏呵道:“给我说!”
春桃抖了个机灵,豁了出去,脱口道:“夫人,奴婢今年二十一,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您难道真不知道是为何?”
“当年你们春、夏、秋、冬四个,满十五的时候,我就要把你们配出去,可她们三人都配人了,偏你宁死不肯嫁人,发誓要伺候我一辈子,我当时心中感动,从此我房里除了厉嬷嬷,便是你了。而如今,你就是这样伺候我的?”
春桃这时候也就破罐破摔,“她们姿色不过尔尔,配个小厮正合适,我长的这样好,怎么能委身给个莽夫?若是如此,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鱼令嫣马上明白了这位的意图,原来还是个有野心的。厉氏当然也明白过来,她没说什么,继续听下去。
“偏偏您容不得妾室,我慢慢死了这条心,安心做一辈子老姑娘,可您却十年都没生个儿子出来,我又起了心思,觉得您逼不得已,肯定要给老爷纳妾了,谁还能比我更适合。没想您真纳妾时,却从未想过我,宁愿去外面买那些不知底的瘦马,也不愿用我这个,尽心尽力服侍您十几年的自己人。”
鱼令嫣瞠目结舌,就是真把你当成自己人,才没有让你做妾,做妾哪有夫人身边得势的大丫环强,春桃平时温柔恬静,细致缜密,也是个聪明人,为何偏偏想不明白这点。
“她允了你给老爷做妾,你便叛了我?”厉氏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声。
春桃又开始颤巍,回道:“大夫人说,长信伯府催着二小姐的婚事,希望二小姐尽快嫁过去,可二小姐年纪尚小,即使嫁过去,也不能马上圆房,等事成之后,便把奴婢放到二小姐身边,圆房前,都由奴婢来伺候姑爷。那枚钗,是她的嫁妆,就是凭证。”
有些话,厉氏再也问不出口,有些事,她也不愿多想了,真是太累,“你既然想做妾,那我便成全你,厉嬷嬷,你去给她寻个殷实人家,把她的包袱收拾好,送她走,我一刻也不愿多见她。”
厉嬷嬷道:“就怕她关不住嘴门子,有些事传出去到底不好。”
“反正她也不识几个字,灌药毒哑,找户大妇能容人的。”
春桃眼中满是惶恐,被硬生生拖出去灌药了。
等处置完这两人,厉氏才泄了气,瘫卧在塌上,继续盖着她那条羊毛绒毯,对令嫣道:“嫣姐儿的丫环,也该备起来了,娘一定给你把好关,以后这近身的人,可得仔细摸清了品性才行,莫不能像娘一样,养出一个春桃来。”
令嫣笑着说好,又摸摸厉氏的肚皮,和里面的小家伙打下招呼。
谁也没想到,给令嫣培养丫头这件事,终是没能好好完成。
第18章
鱼恒不仅把二少爷泽沛挪回到乔氏屋里,还把他的名字改记到了乔氏名下,从此严氏名下只剩下大少爷泽涛,而这位,众所周知,与严氏并不亲近。
严氏不仅失了个好儿子,还失去了经营已久的好名声。
众人嗟叹:本以为你是个心胸开阔,品性高洁,视金钱如粪土,待利禄若草芥,不同流合污的奇女子,没想到你也跟咱们一样浑浊啊。
更重要的是,鱼老爷这次没有包庇大房和严氏,甚至在那之后,除了去给鱼老太爷和鱼老太太请安,他没再踏及过大房妻妾的屋子,还把自己的书房都搬到了西院,这是以前绝没发生过的事。
鱼老太太因着上次丢了脸面,也默认了儿子的做法,只把余气都撒在严氏身上。
鱼家的风气彻底变了,谁都知道,如今是二房夫人厉宝贞一人得势,鱼恒独宠她一人,鱼老太太都要让她三分,若是她再生个儿子出来,那就真没大房什么事了。
严氏那里,竟然尝到了恐慌的滋味,上一次她有此种体会,还是家道中落,低嫁给鱼恒的时候,而今却是因为害怕失去。
现在想来,鱼恒这些年,对她真是不错。
当年鱼老太太把持着大房的所有事己,不肯放权,他硬是给她挣来了当家的权力,虽然钱财还在婆婆手中掌着,但实权在手,她才有了立足的底气。
后来他每年都会暗中贴补大房,填补她手头的赤字,使得她和令姝能过得宽盈,不然凭她的嫁妆,早就坐吃山空,失了底子。
她生令姝时伤了身子,难以开怀,他从没嫌弃过,甚至三年后,她好不容易再孕,却最终小产,终不能生了,他也没有过一丝责备,从来是嘘寒问暖,温情脉脉。
还记得当时她有意提了一句:“宝贞易孕又好生,令人好生羡慕,我如何也比不得。”
那之后,厉氏就再未开过怀,明明是易生养的身子,却只得了令嫣一个。
他对她的情谊,她怎能不知,只是她还是迈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她到底不是宁氏,能放下所有身段,她有她的骄傲。
当年,她也是盛京贵女之中的佼佼者,她交好的贵女,可是如绍敏县主祁恕玉、殷国公嫡女这样的天人,祁恕玉嫁到了申国公府,殷家女儿更是嫁给了安凌王为正妃。其余贵女们,有人进宫做了妃嫔,有人嫁到了范国公家,最差的也嫁了个权吏,只有自己,因为家道中落,耽误了婚事,捡了个鱼恒低嫁,没想到,这还是个兼祧的。从此她心里的头,就再没抬起过,怎么也无法平和。
她心底,从来都瞧不起鱼恒的身份,认为他如何都配不上自己。所以这些年,她都对他冷淡自持,从来都保持着距离。她可以去讨好鱼老太太,可以去算计厉氏,却无法对鱼恒敞开心扉,她觉得,若是真这样做了,就与年少时风华的自己彻底告别了。
这也给了厉氏机会,鱼恒慢慢也对她产生了感情。不过,到底是越不过自己,令姝能参选,就是最好的证明。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女儿嫁进了天家,总算是给她这个做娘的争了一口气。她女儿这么出息,做了太孙嫔,为何她不能多谋划一些,为何不能除掉一直碍眼的厉氏,为何不能把二房做成个摆设?
结果还是算漏了厉氏的脾性,她比猜想的要强上许多。算漏了鱼恒出孝后,已不对她避孕,厉氏竟然是真的有孕。算漏了宁氏这个见缝插针的小人,关键时刻,竟然忘恩负义,在背后插上一刀。
更算漏了鱼恒的反应,原来他这样在乎厉氏,不是装样子,千真万确,他的心,竟然不知在何时,偏到了厉氏那里。
人心真是易变,只有失去时,才知道珍惜,只是有时,已经太迟。
而今,严氏要请鱼恒来她的屋子,两次都不成,最后只得用了大小姐的名头,才把人勉强请到。
人虽是来了,态度却很冷淡,言辞也很直接,“令姝有何事要传达?”
严氏并不回答他,只幽幽问道:“老爷有多久没来我这儿了?”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过了许多年,她的容颜还是这样秀美雅致,她的气质还是这般温婉柔淑,就如年少时,惊鸿一瞥时所见,只是原来眼中的意气风华却变成了挫败,甚至还夹杂了几分隐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