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近雪挑眉看了他一眼,“嗯。”
她微笑了一下,“你不想我去?”
宗梓顿时结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去哪去哪!”
席铮“嘿嘿”地笑,“雪哥,人宗梓是舍不得你呢。”
谈近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宗梓,成功让对方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夏天很快就过完了。
九月份开学之前,谈近雪给家里翻新了屋顶,重新垒了结实的鸡窝。
谈近雪入学后,每个月便有自己的工资津贴了。还有每个学期两万的特殊专业补贴,这让这个困难的家庭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获得了宗梓父亲,或者说她未来的导师的允许,在修完学分的前提下,她可以越级保送研究生。
姜秀花的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治疗风湿的药也一直遵照医嘱吃着,终于不再整天歪在床|上疼得动弹不得。
姜萱已经升入盛华中学高中部,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重点尖刀班。
未来可期。
升入高三的宗梓已经整整一个暑假没见过谈近雪了。最近一次摸底考,他数学考了102,班主任特意在班会上着重表扬了这个惊人的进步。
还有差48分。
谈近雪一直没再出现。宗梓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股火,越烧越旺。
连席铮都觉察到他的情绪。
原本就难以捉摸的宗梓变得更情绪莫测,除了每天扎在数学练习册里,就是抱着手机看剧,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阴郁,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喂,宗梓,中午了,吃饭去吗?”小胖子捅了捅坐在位置上埋着头盯着手机的宗梓。
宗梓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哦,走。”
席铮眼尖,一下子瞥见他的手机屏幕,“诶,宗梓,这不是《变形记》么!嘿!还是咱们录的那一期……”
宗梓已经关了屏幕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席铮也只好追在后头跟了出去。他忽然想到之前雪哥说过的话,然后恍然大悟。
——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
两个人吃完午饭,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教室外逗留的学生纷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那个尖刀班的姜萱知道不?刚才二班的孙超和我说,她哥回来看她了!“
“真的?她哥特厉害,提前高考还得了状元,我原本以为他会去b大呢,谁知道后来就没消息了。”
“啧啧,孙超说她哥当兵去了呢!咱们快点回去,说不定还能看见军装男神!”
两个高二女孩子步履匆匆地从旁边跑过去了。
席铮反应了两秒,等他把路人对话里的信息消化干净时,身旁的宗梓已经拔腿跑出了老远。
“等等我呀!”再次被扔下的小胖子赶快追上去。
高一(1)班门外,姜萱正和一个人说话。
已经打过预备铃了,周围几个班的同学却还有不少徘徊在走廊上,有意无意地朝一班的方向张望。八卦的气氛十分热烈。
姜萱眼里闪闪发亮,“哥,你这样子真好看。”
对谈近雪的好感度提升,和家庭负担的减轻,让她重新变回了少女纯真的模样。上上下下地看着一身松枝绿的谈近雪。
军装好像天生就契合他,让原本就身姿笔挺的少年更显出一种冷峻峭拔的气质,而他一笑,便更惊心动魄得好看。
她哥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快上课了,还不回去。”
姜萱撅了撅嘴,“你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谈近雪微笑一下,“我最近要和导师出差,回来的日子还不确定。”她顿了顿,“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到时候陪你看星星去。”
从医院门口的那次谈心之后,姜萱就突然热爱上了天文。她哥说她值得一个更大的世界,那还有什么比一整个宇宙更大的呢。
最后一遍铃声打响了,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不得不返回教室,谈近雪伸手拨了拨小姑娘梳得高高的马尾,“快回去吧。”
姜萱这才依依不舍地倒退着进了教室。
一身军服的男生始终在她视线里,笑意温和。
宗梓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谈近雪也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碰。
宗梓冲上来就想挥拳头,手腕儿却被谈近雪手疾一把攥住。再动不了分毫。
“好久不见,你怎么多了不自量力的毛病?”谈近雪道。她看宗梓也没有真和她在这儿打一架的意思,便松开手,“你又打不过我,凶什么,猫似的。”
宗梓恶狠狠的:“你就是回来看你妹妹的?”
谈近雪瞧他一眼,淡淡笑了,“对啊。”
眼瞅着猫爪儿又要扬起来了。
“顺便看看你和席铮。”谈近雪一本正经地道。
宗梓还有说什么,后面席铮终于赶到,一张圆脸憋得通红,扶着旁边的栏杆直喘气。
“雪、雪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呼……累死我了。”小胖子好容易喘匀了气,直起身来,一瞧谈近雪的穿着,顿时眼睛一亮,全是羡慕:“好帅嗷!”
谈近雪笑着拍了拍小胖子肩膀,“你俩先回去上课,我等你们,下午学校外的咖啡馆见。”
已经上课五分钟了,高一和高三隔着两个楼层,两个男生不得不再次拔腿狂奔。体力透支的小胖子席铮几乎实现了字面意义上的“连滚带爬”,却莫名觉得前头的宗梓,连步子都带着几分轻快。
哼。就知道这世界上能让这个怪脾气家伙高兴成这样的只有雪哥一个。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学校对面的咖啡馆人并不多。
宗梓和席铮一进门,就看见坐在窗边位置的谈近雪。对方仍然是一身军绿,军帽工正地摆在桌上。他看起来有种更成熟的感觉,脱离了少年的稚嫩,更像“男人”了。
席铮几乎要对着谈近雪的军装流口水了。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小声嘟哝道:“我跟雪哥坐一起,后背都不敢挨椅子了。”
当你对面坐着一个挺拔如松的人,你大约也会对自己的咸鱼瘫自惭形秽。
谈近雪也笑。三个人聊了聊近况,谈近雪拿出一个信封,推给宗梓。
宗梓正在搅咖啡的手停下了。他挑起一条眉毛,看着对面的人,“这是什么?”
席铮把那厚厚的信封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嚯!”他压低了嗓门,“雪哥,这么多钱啊!”
“之前和你借的五万。”
宗梓登时黑了脸。
谈近雪却仿佛没看见,“之前多谢你。”
宗梓面无表情,他忽然道:“那我们现在互不相欠。”他顿了顿,然后道:“我很快就可以考到150了。”
旁边的席铮张大嘴,“哇,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约定吗?雪哥原来宗梓他突然变学霸是你要求的?”
谈近雪啜饮一口咖啡,笑了,“他最近很努力?”
小胖子一阵猛点头。
宗梓“哼”了一声,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谈近雪。
“你很聪明,我想高中数学算不上什么难关。”
宗梓看他大言不惭的样儿,却只能暗暗磨牙。毕竟如果反驳,那就证明自己“不够聪明”,未免有点伤害少年的自尊心。
“我只怕到时候你会不喜欢那个赌约的结果。”谈近雪继续道。
宗梓眯起眼睛,正要问什么,窗外忽然传来两声汽车鸣笛。
谈近雪站起身来,叫了服务生结账。
“我得走了。”她道:“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咖啡馆外面停着一辆喷涂了伪装迷彩的军车,看样子正在等着谈近雪。
她刚走出几步,宗梓便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攥住谈近雪的胳膊。
“你说清楚!”
他咬牙切齿,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忐忑恐惧来。盯着面前的谈近雪,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他的一切都被这家伙搅得乱糟糟的,他何其可恨!
谈近雪倒很平静,仿佛宗梓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问:“我时间不多,所以说简单些。”
然后给出一记言简意赅的直球重击。
——“我是女的。”
宗梓笑了,“你才知道你长得很娘炮吗?”
然后他不笑了。
因为他很熟悉谈近雪那种严肃认真的语气和神情,知道这是他陈述事实时的标准态度。
“你再说一遍?!”
谈近雪仍是平淡的神色,“我是女的。”
宗梓呆住了。
谈近雪终于露出了一丝歉意,“我觉得在你真的考出150分之前,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一点。”
宗梓还是没说话。
外头的吉普又鸣笛两声,仿佛在催促。谈近雪抽开手,往外走去。
宗梓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过载的计算机,发出混乱不堪的哀鸣,然后冒出一股被烧坏的焦糊味儿。
谈近雪……是女的?!
这个事实简单地摆在面前,狭窄的咖啡馆里似乎被塞进了一只大象。宗梓无暇他顾,他甚至难以把思绪集中起来。
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是女的!他喜欢她是完全正常的事情!他就应该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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