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 谈近雪的课桌就立刻被围住了。
“你家真像电视里拍的那么穷吗?”
“宗梓是不特难搞?”
“你会做饭?你家的饼看起来好好吃!”
“你妹妹在初中部超有名的诶!”
“小胖子管你叫雪哥,你比我们大吗?”
……
一个容貌甜美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分开众人, 站到谈近雪桌前,“你好, 我是班长俞思思, 我代表班委欢迎你。”
她把一叠崭新的校服和几本教材双手放到谈近雪面前, “希望你能享受在盛华的学习生活。”
谈近雪友善地冲她笑笑,“谢谢。”
俞思思的脸上突然飞起一抹红晕。
“唷——”
旁边的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调笑。
俞思思瞪了他们一眼,脸上带了几分怒气和红晕, 倒更显得娇美。她转身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动作重重地抽出一本练习册子开始做题。
宗梓一个人坐在教室另一头, “哼”了一声。
他脸色难看,却并没人注意, 心里不由得更憋了火气。
他想起自己刚到大榕树高中的时候,那家伙直接坐到席铮旁边,眼神儿都没往自己这里飘一下, 这回到了自己的底盘上,也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于是特地让班委把谈近雪的座位安排得跟自己隔得远远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终于熬到中午下课。
宗梓“噌”地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然后意识到整个班级的人都在瞧着他。
还没离开教室的班主任关切地问他:“宗梓,有什么问题吗?”
宗梓:“……老师,我有道题想请教您。”
于是在老师惊喜又欣慰的微笑和全班同学惊悚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宗少爷拿着一本数学习题册走上了讲台,“虚心求教”。
天知道他只是随便翻了一页,随便指了一道题!
尽职尽责的班主任老师讲得口沫横飞,一定要确保他懂了不可。
——最棘手的学生突然主动问了问题,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这学习的热情维持下去!班主任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激情!
等班主任终于确认宗梓已经可以独立解开另外三道同类习题,这才满意地拍拍宗梓的肩膀,走了。
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大多数同学都是跑校,中午是要回家吃饭的。
谈近雪还在座位上。
宗梓把练习册随手扔回自己桌上,然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走了过去。
“俞思思不可能喜欢你,你可别想太多。”
谈近雪抬头有些不解地看他。
宗梓冷冷地瞪着他:“俞思思是我前女友。知道她为什么跑过来‘欢迎’你么?不过是求我重新注意她而已。”
谈近雪按了按太阳穴,“好。”他淡淡道:“她成功了吗?”
“哼,没用!”宗梓斩钉截铁地说,然后突然一顿,“你怎么了?”
谈近雪上身都倚在桌子上,与往日肩背笔挺的样子不同。
宗梓暗暗皱眉——自己刚刚竟然没注意到!
她的手指仍然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手掌的阴影遮盖了眼睛。
谈近雪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头晕。”
“怎么回事?今天太累了吗?是不是要吃点东西?难受你怎么不早说?!”
刚才的不满顿时飞出九霄云外,宗梓一叠声地问。
谈近雪摇了摇手,“我歇一会儿就好。”
她抬头看了眼宗梓,声音也很轻,的确是虚弱的样子,“有糖吗?”
他的唇有些干涩,缺乏血色。
宗梓忽然觉得心尖儿上被一只手用力地、狠狠地攥了一把。又酸又疼,一阵心悸。
“我去给你买,你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他飞快地冲出教室。
谈近雪伏在桌子上,突然低声地笑了。
宗梓带着巧克力回来,就看见少年把下巴支在手臂上,看着教室门口的方向。
眼睛亮闪闪的。
他忽然下定决心,每天都要拿一道题目去问班主任。
吃了些东西,谈近雪坐直身体。宗梓问她:“好点了吗?”
谈近雪点点头。
“那回家吧,我给你做蛋炒饭吃。”宗梓突然说。
节目组原本是要安排谈近雪住进席铮家里的。因为宗梓家在c市的军|区|大院,摄制组无法进入拍摄。
但无奈这个安排遭到了宗梓坚决的反对,“不行,席铮家离医院太远了,他还要照顾姜妈妈呢”,然后又突然提出“我在学校旁边有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
于是,谈近雪和宗梓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启了。
宗梓家和盛华中学距离太远,中午不方便回去休息,家里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买了套小二居,让他中午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大多数时候宗梓的午饭都是外卖解决的,很少开火。
谈近雪跟着宗梓“回家”了。
钥匙拧了半圈,门就开了。
宗梓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他率先迈进屋,瞟了眼地上的鞋子,然后抿了抿嘴唇。
“爸。”
跟在后面进来的谈近雪也是一愣,然后看到客厅中的中年男子。
男人穿一身松枝绿的夏季常服,外套放在沙发上,领口上缀着两毛四1。
“叔叔好。”谈近雪道。
男人站起身,冲谈近雪微笑了一下,“你好,是谈近雪吧。”
他面容英挺,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刚直。看起来宗梓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英俊。
但显然,这对父子的关系并不像他们的相貌一样接近。
宗梓语气冷冷的:“您来干什么?”
宗父淡淡地看了宗梓一眼,目光不怒自威。
“我只是想见见小谈。你做你的事去。”
宗梓保护性地堵在谈近雪前面,不动。
宗父皱眉,“你干什么?!”
宗梓平时大概没少忤逆他父亲,而宗父也对他这幅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很熟悉了,冷冷道:“我以为你参加那个节目会多少有些长进。没想到仍然连基本礼貌都不懂。”
宗梓像一只战意盎然的斗鸡,挺胸抬头就要反击。
谈近雪突然伸手一拉他手腕,“蛋炒饭。”
她就说了三个字儿,“斗鸡”就泄了气。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进厨房去了。
这父子俩的脾气,也足够相似。再不打发走一个,估计一会儿就是家暴现场。
宗父显然不能被扫地出门,那就只有麻烦宗大少爷发配厨房了。
少年抓着一把葱,回味了一下刚刚那人微凉的手指触在手腕上的感觉,像个傻子似的弯起了嘴唇。
宗父搓了搓手,对谈近雪道:“小谈快请坐。”
两人一块坐下。
“宗梓变了很多,我能看出来。”宗父说着,瞟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切菜的男生,“这要谢谢你。”
谈近雪微笑一下,“您让他去参加这个节目,应该有所预料吧。”
宗父摆摆手,“我是死马当活马医。谁都知道那节目效果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剪辑。”他把桌子上的水果推给谈近雪,继续道:“但结果让我和他妈妈很惊喜。”
接下来宗父着重叙述了原先的宗梓是如何如何不愿和家人交流、自负自大、不好学习、不愿吃苦、缺乏成为一个男子汉的优秀品质。
“你对他形成了良性的影响。”
谈近雪道:“他只是缺乏对现实的认识,但并不坏,有的时候口是心非。”
宗父笑了起来,“你很了解宗梓。”
“我知道现在你家里面临困难。”宗父道。
他的态度一直是平和友善的,甚至没有面对他儿子时那种长辈的威严,“我和他妈妈愿意帮你。需要什么,和我们说一声就好。”
谈近雪道:“谢谢宗叔叔。我之前已经和宗梓借了钱,目前母亲的情况也有所好转,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他。”
宗父忽然问:“是怕受制于人么?”他补充道:“所以拒绝涉及金钱的帮助。”
谈近雪一挑眉,“看来新一集已经播出了。”
宗父问她的,正是她几天前在医院的走廊里,对小胖子席铮说过的话。
“我向宗梓借钱,是因为我相信他,也知道他相信我。我们不存在相互亏欠的关系。”谈近雪说:“但我觉得这种关系不能过多地牵涉两个家庭。人太复杂了。抱歉。”
姜秀花一家太贫穷了,以至于必须用骨气来保护自己。
否则,很轻易地,就会像草芥一般,被金钱碾碎。
宗父目光中有些感慨。
他问:“我如果想帮你、帮你的家庭,也不会要求什么回报。你直接拒绝,母亲和妹妹不会怪你么?”
谈近雪一笑,“不会。她们和我是一样的人。”
宗父切了一个苹果,递给谈近雪。
“倒是我想得复杂了。”
原以为这个孩子是出淤泥而不染,却没想到原来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金钱上的帮助,小谈,但我很欣赏你。”这个军人补充道:“成年人之间的那种欣赏。”
他顿了顿,“如果大学对于你来说负担太重,还有一条路可走。考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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