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乍然回神,微笑道:“现在我也不是什么王妃了,你有话但说无妨。”
风飐并不多言,身子往侧边一闪,李墨兮和风冽竟出现在风飐身后。
李墨兮穿一身广袖墨袍,神情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变化,他身后的风冽亦然,面上清冷也没有一丝情绪。然而銮铃心中明白,李墨兮肯来见她最后一面,已是他心底最后的让步,就像銮铃明白,她和李墨兮之间层层叠叠的误会和纠葛,像是千万重山水隔着,从她来到这里之前就有,一直到以后,怕是永远不能说清道明了。
因而能见到他,銮铃已是满足了,她嘴角微微笑容,向李墨兮施礼:“见过王爷。”
銮铃穿一身淡极的裙裳,衣料普通,长安城中随处可见,也只梳一个简单的侧髻,一应钗环首饰全无,素净无华,本应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可她不经意的一颦一笑,却又仿佛熠熠闪耀,轻而易举夺目。
淡极始知花更艳。
她仿佛仍是他认识的那个萧銮铃,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了,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李墨兮淡声问:“只你们两个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还能没有我和竹凊的容身之处?”銮铃洒然一笑,和萧悟朗而不羁的神情颇几分相似。李墨兮又道:“不若让风冽跟着,一路也有个照应。”
风冽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李墨兮。銮铃也没料到李墨兮突然说这句话,她随即拒绝:“不必了,只我和凊儿两个才逍遥自在,有了风冽又要被他管束,反而不好玩儿!”
风冽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竹凊闻言,也垂下脸。
李墨兮默然片刻,略一点头。两人似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又沉默地站了片刻,銮铃眼神从李墨兮面上滑落,从李墨兮身边擦过,嫣然落在初露亭边上那几丛淡菊,轻笑问:“王爷,若以后有缘再相遇,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能不能一笔勾销,毫无芥蒂的做朋友?”
李墨兮淡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他点头:“好。”
“多谢王爷。”銮铃也笑了,快步走下初露亭,竹凊紧紧跟随,按捺住心情,没有回头。李墨兮默然负手伫立,她这一去,便和他真正再无关系,是真正自由了。
正是不愿和他再有关联,所以才不肯接受风冽陪她们一起吧?
日后再见,该是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了吧?他也懒得再和她计较不清……烦心得很。他也不明白为何,知道是她一心撮合他和萧裛琖,是她下了药,他会这样烦心。
銮铃正走了两步,还在李墨兮视线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王妃留步!”銮铃听出是哭哑了嗓子的舞笙,不由讶异地回头,站在高处的李墨兮也回头看去。舞笙因为跑得急,一脸通红,神色却仓惶,她重重跪在李墨兮几步开外,哽咽道:“王爷,王妃是冤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勉为其难地看吧,我替李墨兮擦把冷汗……
很快会讲到李墨兮和銮铃过去的事,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话说,我心里沉甸甸的,快被这件往事给压死了……
☆、第四十七章
这是銮铃第一次来李墨兮的书房,书房内外两间,阔敞而幽静,光线极佳。里间窗下便是长条大案,案上书纸整洁,墨笔上墨汁未干。窗外芭蕉疏影,一分清幽两分闲雅,若是碰上个雨天,点滴芭蕉心欲醉,想来别有一番情致。外间窗下摆了一对雕工细致的木椅,木椅之间是上好的紫檀木桌,若是再摆上一盏茶静心品饮,定然心旷神怡。
只是,此刻这书房中气氛不佳。
李墨兮和銮铃在桌旁坐下,风冽风飐立在李墨兮手边,竹凊立在銮铃手边。听了舞笙的话,所有人都沉默。
尤其李墨兮,他脸色向来淡定,此刻也变了,说不出苍白还是阴沉,似乎差点就要拍案而起了。可他终于没有。他终究不能恣情随性。
銮铃暗暗为舞笙捏了一把汗,舞笙说谁不好,偏偏说的是李墨兮的心上人。真是个傻丫头。
“你可知你到底说了些什么?”终于,李墨兮沉声问,原本气氛凝结的书房内气氛愈发凝结。窗外风拂过,芭蕉的叶子探入一角,翠绿的仿佛绿到人心里,绿到人心处却又是化不开的结。
舞笙身子轻轻发颤,眼里还有泪,慌忙点头:“奴婢本不愿说,可奴婢不愿王妃这么冤枉,身子还没好就得上路,竹凊姐姐身子也不好,两人路上也没个照应……奴婢确实亲眼所见裛琖姑娘把那奇花酒给了舞月姐姐,让舞月姐姐偷偷调换,还说……还说若是被查到,就让姐姐说是王妃指使的……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半句谎言,请王爷明察,若是奴婢有半个字假话,奴婢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只求王爷还王妃一个公道!”
这古人一定是相当迷信的,而舞笙竟发下这样恶毒的誓言,虽然电视上听得多了,銮铃还是不由得心惊。她蹙眉道:“舞笙,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王妃认为这是闲事?”李墨兮冷冷低斥,脸色纵然竭力平静,眼角还是在突突跳动,整个书房里一时满是李墨兮压抑情绪的气息,沉沉压迫着。
李墨兮又问:“那舞月得了什么好处,要替……萧裛琖做这些?”
“舞月姐姐暗暗喜欢上了萧公子,萧姑娘允诺舞月姐姐会把她送到萧府,所以……”舞笙看清李墨兮怒火沉冷的脸色,似是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此时才知道害怕了似的,深深埋了头。
萧悟……为情……
銮铃知道舞月是个不甘做丫头的,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李墨兮冷哼一声:“那舞月是傻了么,王妃才是萧悟的正经妹妹,怎么不求王妃反而信旁人的话!”
李墨兮话中之意,自然是指萧悟和銮铃同父同母,而萧悟和萧裛琖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亲疏之间,自然是銮铃和萧悟更亲些,尤其是萧悟是万里挑一地疼銮铃。但他气愤之下,却也没想到舞月舞笙不过是外人,哪里有他知道的那么多?
舞笙被李墨兮斥的哆嗦了一下,她忙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西域金瓶,双手捧起,战战兢兢道:“舞月姐姐说,说……王妃没心眼没前途……还说王妃不喜欢她,所,所以……这个金瓶才是王妃的,里面是王妃的‘晶莹膏’,舞月姐姐说我老实,比较容易得手,所以……这金瓶是我从王妃那里偷来的,舞月姐姐房里那个金瓶不是王妃的,是萧姑娘给的,说,说,正好可以……”
如果舞笙前面那些话口说无凭,那这“晶莹膏”就是证据了,李墨兮命风飐取出另外一只金瓶,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里面的内容不同。舞笙还在那里战战兢兢说着话,李墨兮看着那两只金瓶,神思却飘远了,裛琖,萧裛琖……
那样温柔的笑,那样无辜的眼神,轻而易举就让他信服了……从没有往她身上怀疑过半分。
“舞月做这些事,怎么会让你知道?”李墨兮寒声问。
舞笙被触到心事一般,“哇”地哭出声:“奴婢自幼和舞月姐姐一起长大,一起为奴为婢,奴婢从来对她言听计从,胆子又小,所以她对奴婢无半分戒心……奴婢本不想背叛舞月姐姐,可奴婢也不愿王妃如此冤枉,这事本来就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去偷王妃的金瓶,不该帮着舞月姐姐……求王爷开恩,放过舞月姐姐,奴婢愿一人承担全部责罚……”
这事并不是谁一人能承担,重点也不是舞月或者舞笙,銮铃悄然看向李墨兮,看见李墨兮深埋着的悲伤深埋着翻滚,还有不可名状的绝望。
从来能让李墨兮真正伤心的就不是其他任何人,能让他伤心的只有他在乎的那个人,而此刻,他在乎的这个人,深深伤害了他,那个人才是这件事的重点。
“你这些话本王会定会彻查,若有半句假话,你也不必留在这世上了。”李墨兮寒声说着,看向风飐:“你把她带下去,真相出来之前,本王不想听到一个字的闲话。”
终究,李墨兮还是维护萧裛琖。在爱情面前,人都是傻子,原来堂堂的都夏王也不例外。銮铃轻笑,却又悲凉。她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为一个男人自杀,却不代表她可以豁达到不为一个男人的伤心而伤心,谁让她在乎的正是这个人。
可她为何要在乎他呢?他分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也先回疏影殿,若本王冤枉了你,本王自会向你请罪。”
李墨兮说完,墨袍带起幽暗的光影,进了里间。窗外浓绿的芭蕉影,他凝神而立,寂静无声,明明是寂静的,却又仿佛巨大的浪涛在咆哮。銮铃知道他此刻心里的难过,被心爱的全然信任的人欺骗,还是一个这样骄傲自负的人,这样一个不轻易付出感情的人……
她想到李暖,然而李暖毕竟是过去式了。回疏影殿的路上,竹凊忽然问:“小姐,你早猜到这些是大小姐做的么?”銮铃默然,半响才道:“我倒希望是我做的。”
这样他就不会伤心了……原本她离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已是最好的结局。
“那小姐一定也知道是大小姐教唆纤夫人来闹事的。”竹凊见銮铃如此平静,心中已明白了,她又不明白:“为何小姐明明知道大小姐不是好人,还要帮着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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