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洒下雨来,细雨如丝,冰凉如针,洒在身上冷而疼。秋意也就在刹那间来到。銮铃她们坐在马车中,仍是冷得身上打战,别说驾车的林雁白了。不一会儿,他的衣发便湿透。
林雁白本是个干净俊秀的人,此刻被淋得有些狼狈。銮铃不由歉意道:“随意找个地方歇一晚吧,不必赶着了。”林雁白应了声:“也好,前面有座小村子,咱们便往那里去留宿一晚。”
林雁白这一路行来,地图工作和后勤工作都做的很到位,所以虽然木媌和竹凊对他多有戒备和恼怒,却也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他毕竟是个能人。马车很快在村口停住,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一眼望去,房舍零乱分布,于是从那房舍中透出的光芒也是零乱分布着,一簇一簇,在夜雨中静默氤氲,形成一个个光团,莫名暖人心房。
村子口也无人看守,林雁白轻易驾车驶入那窄小泥泞的巷道,他记得这村子只有一道街,街口有一处简陋的客栈——虽然他上次来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客栈小而简陋,比他记忆里的还不如,门外的旗子歪歪斜斜地挂着,被雨打湿,耷拉着脸。客栈窄小的木门关了一半,另一半中透出一线光芒,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两三张陈旧的木桌椅。
林雁白跳下马车:“你们先等着,我去里面看看。”他这样说着,已抬步上了客栈门前那破旧到可怜的三级台阶,闪身进了那窄小的门。林雁白为了安全起见,凡事总要先去探情形,銮铃她们心知肚明,便都安心在车中坐着。
可坐了一会儿,林雁白一直没有出来,倒是从客栈中传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一个女子凄厉的哭骂:“你还我孩子!你要把女儿抱到哪儿去?!”
接着便是一阵摔凳砸椅的哐啷声。
雨夜宁谧,这声音煞是突兀,突兀到让人心惊胆战。竹凊从座椅上弹起,撩开帘子往外看,就见客栈原本关上的那半扇门“轰隆”一声被人撞开,门板“啪嗤”摔在地上,随那门板一同摔出的还有一个壮汉,那大汉摔在雨地里,痛得面色狰狞龇牙咧嘴。
此门一除,整个客栈里的情形陡然曝露眼前。客栈还是普通的客栈,很是窄小破旧,屋里的灯也不是很亮,摆着几张破旧的桌椅,一个钗环零乱的女子正紧紧抱着怀里的蓝布襁褓,张惶地瞪着那摔倒在门外的大汉,凄楚道:“虽然是女儿,可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
这女子说不下去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埋头痛哭。
那大汉愤愤从门板上爬起,又冲过去夺那女人怀里的孩子。那女人把孩子死死抱住不肯给,那大汉一掌掴在那女人脸颊,把那女人打趴在地,才夺过孩子,用手高高举起,奋力就要往地上摔:“哼,娘儿们,你要再不给老子生个儿子,你生一个女儿老子摔死一个!”
“不……”那女人趴在地上尖叫出声。
竹凊“啊”了声,一把抓住銮铃的手!銮铃也惊呆,这,这也太真实了,这么上演,她坐不住便要冲出去阻拦。
可就在她冲出去之前,坐在马车边上的木媌身形一动,便无声溜下马车,化作一道冷光掠向那客栈。
銮铃和竹凊同时呆了呆,转眼,木媌的身影已闪进客栈,只见木媌神色冷凝,素指间冷定的银光一闪,一道寒芒已然射出,击在那大汉粗壮的手腕。
那大汉痛呼一声,往后踉跄一步,不由抛开手中婴儿,木媌身子凌空一跃,抬手稳稳接住那孩子。
见木媌救了那婴孩儿,竹凊蓦地松开紧抓銮铃的手。銮铃才讷讷出口:“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和暗器?”
可没等銮铃松口气,那原本趴在地上痛哭不已的妇人又一跃腾空,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
雨声愈来愈急,像是敲在人心头的密鼓,层层追迫不露空隙。但见那妇人身在半空,眸色诡异,一柄冷剑已从她袖中跳出,她双手握剑柄,对着木媌当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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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一天傍晚,阴沉两日的长安上空也落下秋雨。因玄宗皇帝颁下旨意,胡人这几日收敛不少,不再到处玩闹。可长安的百姓们已都存了几分躲避胡人的意思,便也很少出门。于是暮色掩映的长安,行人寥落,一时只闻雨声霖铃,恁得多了一丝浮华过后的凄清。
李墨兮伺候他的两个儿子用过晚膳,纷纷上床睡觉之后,便信步走出寝殿,走往书房。自銮铃离开后,他养成了每日去书房写字抄经的习惯。埋头细书,笔尖墨汁淋漓,长夜便会不知不觉过去,偶或一抬眼,但见窗外天色发青,已微微投下晨光。
转眼,銮铃离开都夏王府已四个月,离开长安业已月余,他的经书抄了一盒子又是一盒子,吓得那慈恩寺的老和尚合不拢嘴,有点要把他度化了的意思。
不过今夜,他抄了几页后,便把笔一掷,开始在书房里踱步。窗外夜雨,滴滴答答落在花木,落在亭台,落在水面,发出细弱而惆怅的声响,更漏一样的缠绵和凄凉。
他心里莫名不安。
第一滴雨落时,他便开始不安,夜色愈深,他愈发不安。雨声渐渐大了,在宁寂中噼里啪啦。
书房外忽而传来脚步声,虽然不大,却还是惊破了那一片连绵的雨声。风飐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秋意:“王爷,风冽报平安的书信仍未传来!”
李墨兮踱步的身影堪堪顿住,他蓦然转身,定定望着被夜雨浸湿的风飐。风飐被李墨兮这么一看,忙出声安慰:“也许是夜路难行,又兼风雨,那送信的人——”
风飐话未完,夜雨中又传来一些脚步声,他猛然闭上嘴。李墨兮也缓缓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眸光紧紧盯着敞着的门,那里正有雨珠子扫进来——能擅自闯入他书房的人并不多。
然,看到那闯进来的人,李墨兮还是吃了一惊,居然是萧裛琖。萧裛琖神情惶急,想是在夜雨中匆匆赶来的,身上藕荷色的裙裳湿了大半,湿答答贴在身上,现出她曼妙的体态来,她似是也顾不得什么,快步来到李墨兮面前,哆嗦着声音开口:“墨兮,你,你还不快去救铃儿!”
李墨兮眼神一跳,面色却还是平静,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意思?”
“我今日去胭脂坊时,偶然听到有两个胡人私下商量着……像是他们请了高手要去劫杀铃儿。”
萧裛琖面色微白,说不出的着急:“你,你不信我么?”
萧裛琖今日去胭脂坊,却是去取她上次在胭脂坊定的胭脂。既是她要出去走走,李墨兮便没有多加阻拦。不想,却带了这么个消息回来。李墨兮一时面无表情打量着面前的萧裛琖,似是在揣测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萧裛琖委屈到有些哽咽:“你怪我曾骗过你么?不错,我是恨铃儿,是讨厌铃儿,因为她抢了我的心上人!我本也不愿把这事告诉你,本也想着让她就这么——”萧裛琖顿了一顿,低低喘口气,泪盈上眼角:“可我狠不心来,铃儿好歹也是我妹妹,好歹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你若不去救她,便没人能救她了!”
李墨兮勉强压抑着的担忧终于流露,他负在身后的手指攥紧,沉沉问出声:“那些胡人去了哪儿?”
萧裛琖终于松了口气,她含笑含泪望着李墨兮,急忙道:“似乎,似乎是……一个叫风陵渡的地方!”
李墨兮眸光一冷,再不说话,几乎是小跑着从萧裛琖身边擦过,出了书房。风飐神色一变,忙地跟上,也冲进了夜雨之中。此刻,跟在萧裛琖身后的琴书才腿上一软跪倒在萧裛琖身后,颤声道:“小姐这是为何?为何把此事告诉了王爷,若是王爷把二小姐救回来,小姐这一切不是白做了么?”
“呵,此地距风陵渡少说也有三日的路程,你以为他赶得到去救她么?”萧裛琖转身,笑意柔美地望着那敞着的大门,那里有不断的冷雨和夜色涌入,把她绝色的笑容也沾染的有了幽凉和沉暗。
“可,一旦王爷遇到那些胡人,那些胡人说出小姐的名字来,小姐怎么办?”琴书吓得抖成一团。
萧裛琖瞥了她一眼,幽幽迈步走出书房,轻笑句:“知道是我又怎样,能让萧銮铃死,能让他亲眼看到她死,能让他痛不欲生,呵呵,我甘愿付出一切!”
见李墨兮翻身上马就往外冲,风飐一把扯住他,劝道:“王爷,这其中恐怕有诈,还是缓一缓再做定夺。”
李墨兮把他的手甩开,风飐一闪身来到马前,死死挡住李墨兮的去路,若不是李墨兮及时勒住马缰,那马蹄便会直直从他身上踏过去。“闪开!”李墨兮低喝。
“裛琖夫人的话您如何能再信!她又如何‘恰巧’听到那两个胡人的话?”风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便也忘记坚守他平日不过问李墨兮私事的原则,急急道。
李墨兮在马上神色一凛,很快,他沉沉道:“我不是相信她,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说罢,他吩咐句:“你带着人马即刻赶来。”便头也不回地纵马疾驰,一转眼消失在夜雨沉寂的阔大街道。风陵渡,风陵渡……那个风波险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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