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朝堂中的局势,除了被推至风口浪尖的都夏王和忠王外,便是远在江南的煦王。煦王近日风头劲健,虽然不过短短三日,已有不少大臣上书玄宗,说是该把煦王召回长安。
武惠妃这一死,便把所有暗流暂且压下去。唐玄宗的意思是一心操办武惠妃的丧事,其他都不提。于是武惠妃风光大葬,整个长安一片缟素,歌舞皆禁,道尽了一代君王对一个女人的恩爱和怀恋。
銮铃不禁想起当日在光华殿,唐玄宗提到武惠妃时那种复杂无言的神情。他们的身份受人瞩目,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那些遮掩在浮华之下的苦涩悲辛。
自寿王离开之后,李墨兮便常常侯在武惠妃身侧侍奉。武惠妃虽平和不少,却并不愿见到李墨兮。每逢李墨兮一至,便合目而睡。李墨兮倒也不计较,把能做的都做了。他现在知道武惠妃从未把他当成她的孩子,也知道武惠妃因寿王对他恨之入骨。但他,毕竟是她养大的。
这次武惠妃过世,李墨兮从那晚去了大明宫,已一连三日都没回来。听风飐带回的话,说是李墨兮在守灵。
李墨兮无法离开,每日都命人带信儿出来,也只是那么两句,说宫里一切尚好,让她不必挂念。规矩上,銮铃本也该在宫里陪着,但李墨兮以銮铃怀有身孕的事推开。銮铃那一份孝道,他替她尽了。唐玄宗准。
“美美,美美……”耳畔一声呼唤。
銮铃陡然回神,夕光照在她颊上,素白中一丝恍惚。她转过头,李蕙已爬上榻,委屈地窝在她怀中。
李蕙已很久不让銮铃抱抱,不黏在銮铃身上了,此刻,一动不动地腻歪在銮铃身上,大眼中含了泪。銮铃被他吓住,柔声问:“蕙儿怎么了?”
“我想帅帅抱抱,帅帅去哪儿了?帅帅不要咱们了……”李蕙哽咽地说着,说着,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晶莹地满满地从眼里溢出来。
一连过了七日,第八日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都夏王府缓缓驶出。午后的阳光晴朗的照在长安城上空,天气甚好。
虽说武惠妃过世已有了七八日,整个长安城内依然一片静悄悄的,歌舞笙箫也都被禁止,似是少了往日那份喧哗热闹。那马车经过一处巷子口,巷子口的角落本坐着一个老汉,肩上搭着白布褡裢,手边放着两捆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此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奔着那马车跑过来。
风冽及时勒马刹车。那老汉气喘吁吁停在马车旁,出声问:“公子怎么没来拿你们的糖葫芦?老汉等了好几日。”
马车内先是一静,继而銮铃道:“那日有事便没过来。剩下的,我们今日拿走。”
那老汉闻言舒了口气,擦擦头上的汗,一叠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给拿过来。”
却不防老汉的摊前正有两个姑娘要买冰糖葫芦,正等的不耐,一转眸看见跟在老汉身后的风冽。眼神都是一亮。
“哼!又是你!”
“哟!风公子!”
两个姑娘齐齐出声,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把那老汉抱冰糖葫芦的手吓得都一哆嗦。
却是这两个姑娘,一个模样娇俏,年纪尚幼,穿着五彩霓裳群,花艳艳地往当街一站,十分抢眼。另一个却是素妆淡抹,然体态婀娜,颦笑间媚姿天成。
风冽瞧见那骄横的林染衣,面色一变,心中不寒而栗,伸手抱了那两捆糖葫芦就要走,衣袖已被那林染衣一把抓住。林染衣明眸瞪着他,愤愤道:“好霸道的人,为何你把所有的糖葫芦都拿走?”
那老汉忙上来劝解:“小姐,这位公子花钱买了老汉的——”
“胡说,我没见他给你银子!”林染衣劈头吼了那老汉一句,又复瞪着风冽:“再者,你出了多少钱,我要把所有的都买回来!”
“不卖。”风冽铁青着脸要把林染衣的手挣开。
林染衣身侧的那素衣淡妆的女子却是容容,因了武惠妃过世,全城缟素,所以连她们这些烟花女子也不能艳妆出行。当然,花满楼老板娘的宝贝儿林染衣除外。
此时,容容掩唇一笑,插了句:“染衣妹妹,你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林染衣嘴角一翘,仍死死抓住风冽的衣袖不放,惊讶道:“容容姐姐不觉此人很让人厌恶么?”
那容容不答,反而笑嘻嘻望着风冽难看的脸色,柔声细语道:“清歌公子可是好些日子没来咱们花满楼了?不知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那老汉一听风冽去逛花满楼,两眼一抬,登时对风冽刮目相看。风冽愈加尴尬,冷冷喝句:“放手!”
被风冽的语调吓了一跳,林染衣心里害怕,手上却愈抓愈紧:“哼,我才不怕你呢!”
“好了好了,风公子给我家宝贝吃两串不就得了?”瞧出风冽脸色不佳,容容忙地出声调和,这林染衣要是磕碰了半点儿,花妈妈头一个就得把她的皮给剥了。
风冽沉着脸还未说话,竹凊已跳下马车,快步走近。那容容瞧见竹凊,便柔情似水地唤了声:“哟,小公子。”
竹凊面上盈盈的笑意一滞,有些发窘,只是硬着头皮道:“我家公子说了,两位姑娘拿走一捆,带回去给楼里的姑娘们解解馋吧。”
“真的?”林染衣不可置信地望一眼竹凊,竹凊点点头。她又看风冽,风冽抬手把一捆冰糖葫芦扔在她手中,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林染衣身形虽娇小,身手却灵活,猛然把糖葫芦抱在怀里,依然愤愤盯着风冽,没好气道:“瞧,这样小气,我说他不是个男人吧!”她又瞅一眼竹凊,闷闷道:“我说他是个男人吧,哥哥偏偏说她是女人!”
容容哧哧的笑罢,拉住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林染衣,“你管他们是男人女人,咱们又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心,咱们要的不过是银子。”
“为何不能得到他们的心?”林染衣困惑。
容容却是懒懒一笑,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一眼那远去的马车,才回眸落在林染衣脸上,叹出一句:“你这么不温柔,他怎么会喜欢你?”
“温柔?”林染衣仍不解。
“……你瞧瞧那位青衣的小公子,那才是个温柔可人的人儿呢。”容容也不愈多解释,只又叹了句。
马车在一处湖边停下。那湖三面环山,湖水甚是奇特,一年四季都温吞地冒着热气,听说叫“莫忘湖”。
这样久没见到李墨兮,李蕙很是焦躁,銮铃怕他在府里闷出病来,这两日长安城里气氛又松了些,不似往日沉寂,就带李蕙出门散心。正巧云心雨心提到长安城西北有一处“莫忘湖”,景色绝佳。
谁想路程颇远,李蕙路上兴奋地吃了两串糖葫芦,颠簸着便睡着。銮铃打开帘子,一看外面,登时呆住。
湖光微照,四野清寂。
冬日的山色有几分冷清,冷清的环绕着这满满一池的湖水,湖上水雾飘渺,四处氤氲弥漫,静静地,像是已这么弥漫了千年万载。湖边上石矶嶙峋,光秃秃的,被风霜雨雪清洗的干净。离湖水不远处,有一座古雅的亭子,上面写着隽秀的“枕琴轩”三字。
这个世界的沧桑变幻仿佛都与这里无关,这里,这湖水就这么遗世独立了千千万万年。
銮铃一步步走近,每走近一步,都像是踏入一片空茫无声的回忆,她觉得这地方莫名熟悉,仿佛梦中曾见过,或是几世轮回的时候,她曾来过。
这山色,这湖水,这雾霭,这亭子,这石矶。
她眸光落在距亭子很近的一块石矶上,心头轰然一震,似是想起什么,然而下一刻,那记忆便已飘远,再无了声息,空荡荡的余韵。
不知不觉暮色袭来,夕光在湖面洒下闪烁的波光,銮铃默然坐在那石矶上,竟怔了一个下午。身后忽而有脚步声,銮铃回神,微笑了笑:“可是蕙儿醒了?”
身后脚步顿住,却没有答话。不知竹凊又在玩什么把戏?这两日见她不开心,可苦了竹凊还有云心雨心,总是想尽办法逗她和李蕙。
銮铃下意识回头。
看到身后的人。
銮铃呆了一呆,便猛然站起身,风蓦然流走天地间,扬起她的衣发在黄昏的时光中猎猎飞舞。她的面容,在那雾气氤氲的湖光里,也不甚清晰了。
李墨兮一身素色衣袍,微瘦清俊,眸中的倦意,在看到銮铃的这一刻猛然散尽,便只是不远不近地立在銮铃身后,他没有靠近,只是静然望着她,轻抿了许久的唇角,有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他满满地望着她,眼中便只是她了。不过七日没见而已,不过七日,天知道,一路奔回王府,见她没在,他衣裳没换,便驰马赶到这里。若是没能在第一刻见到她,他真不知他的心情会是如何。
只是不知为何,见到她却又忽然不敢靠近。她独自坐在那片夕阳的光芒中,水烟弥漫中,让她看起来竟要消失在那片光芒里似的,他莫名又有些害怕。
似是并不相信真的是他,两人直直无声对望了半响,銮铃才忽然跑动,带起一路的光影扑朔,水雾零落,扑进了他怀中,把他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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