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朱批发下。
曹轩案、京城连环迷-奸-案真凶孟广山被判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安国公府世子袁灏,虽非曹轩致死之真正凶手,但也有不可推卸之罪责,判杖责三十,流放建州三年。
长宁公主遣凶杀人,未遂,褫夺公主封号,降为郡主,廷杖二十。
柳氏,邪-教余孽,蓄意构陷已逝功臣、密谋残害世家血脉,理判腰斩,鉴于已死,恩赦全尸。
……
孟广山行刑当日,菜市口挤满了围观的百姓。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笼罩在京城女子头上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开。
京郊法圆寺,两个小和尚合力推动钟杵,厚重的钟声自塔顶荡涤开去,空远绵长……
锦衣卫北镇抚司一处地下冰室内。
卫简看着神色凝重的师兄,问道:“有发现?”
林泷扯下覆住口鼻的白色面巾,点了点头,道:“柳氏的真正死因,应该是中毒。”
第36章
卫简蹙眉:“怎的又是中毒?”
四下无旁人,林泷听出师弟话音里隐隐透露出的懊恼与不快, 自得地扬了扬嘴角:
“打小我便同你说, 让人闭嘴也好, 让人开口也罢, 放着暗器和用毒的省力法子不学,偏偏学那些个费力的拳脚功夫,你现在知道傻了吧?”
想师父他老人家医剑双修、仁善兼备,素有侠医之名,怎的独子就长歪成这样呢?难怪师父总出去游历, 估计是怕在家里久待,哪一天会忍不住弑杀亲子吧?
感受到师弟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林泷识相地转移话题, 道:“柳氏所中之毒, 其实你也熟悉。玄参。”
卫简不解:“据王掌院所说,玄参的毒性是致人于反应迟钝。”
“玄参叶或未经高度提纯的玄参毒, 的确是这种效果,可提纯后的玄参毒再配合苦叶草中提取的草毒,就会让人心血循环超出人体负荷。
如果这个时候还大刑加身, 必定导致心脉爆裂猝死。更妙的是, 玄参毒可以克制苦叶草之毒的显像,这让死者看起来更似死于意外猝死。”
林泷取下手上戴着的转为他炼毒特制的冰蚕丝手套, 正色看着卫简,提醒道:“能如此熟练使用玄参毒的,据我所知, 只有已被灭教的青衣教左护法南雅客。此人是生是死,江湖中并无定论,你要多加小心。”
卫简轻轻扬眉,“还是师父有先见之明。”
若是不提这茬还好,一听到卫简提起来,林泷的神色愈发肃穆,竟有些发怒的征兆。
“我三令五申提醒你,你的体质虽然可以百毒不侵,但也仅限于此,你的血只能缓解毒素蔓延,并不能帮人解毒,不能!
为了改变体质,你打小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你都忘了?那袁家的小子是个什么货色,值得你为他割腕取血?!我们的初衷是让你自保,可不是为了便宜别人!”
卫简苦笑:“原来你一早就发现啦?”
林泷甩他一记白眼,凉飕飕道:
“王掌院的解药我看过,即便配合洛大夫的针灸,以袁家那小子半条腿买进鬼门关的状况,解药根本就发挥不了原有的效用,若不是你用自己的血吊住了他的命,恐怕他早在我到京城之前就凉透了!”
卫简:“我可不是冲着袁灏本人,只是不忍心袁家满门忠烈,最后落得无血脉为继的下场。”
“我知道,因为长宁公主和安国公府的原因,让你有物伤其类的感觉。”林泷道:
“但是,我还是得郑重提醒你,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好,你的体质也罢,都不容你妄动恻隐之心。否则,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卫简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记得,师兄请放心。”
“记得归记得,最重要的是要做到。”林泷忽觉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的性子估计也改不了了,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就继续随你使唤着收拾烂摊子吧。”
眼角余光扫到条板上陈放的柳氏尸体,林泷急忙补充道:“不过,以后少让我摆弄尸体啊,我这双手可是治病救人的活命圣手,沾多了尸气是要晦气的!”
卫简:“……”
师兄真不愧是气氛终结者。
经仔细检验,柳氏的身上并无暗器留下的痕迹,那么,中毒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自己服毒。然鉴于条件所限,并不能完全下结论。
卫简如实将情况禀报给弘景帝和太子。
天家两父子心有灵犀地达成共识:暂且到此为止。
现下,太子遇刺下落不明,前朝后宫人心不稳,本在太子压制下趋于平衡的各派势力开始蠢动,四方各地又接连灾祸不断,民间已渐生“君德有失、上天示警”的诡谶。
是以,出于安内的考虑,青莲教余孽一事还是暂时秘而不宣比较妥当。
然而私下里,弘景帝还是给卫简下了口谕,暗中密切关注青莲教余孽踪迹。
于是,这阵子卫简的心思都用在缉捕展伯楠这条藤上的蚂蚱。一如所料,打杀劫掠的穷恶之徒扯出来不少,却没审出来一个和青莲教有关的。
“人都处理了?”太子喝下最后一剂汤药,看着坐在对面大啖荔枝的表弟,问道。
卫简也不见外,嘴里含着荔枝肉囫囵地嗯了一声。
荔枝这东西在京城可是稀罕货,为了保鲜,果串儿连枝割下来后马不停蹄地运过来,最长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卫简现下吃到的这些,可是弘景帝和廖太后特意赏下来的,贡品,从中山县送抵京城,还不足十二个时辰,稍稍冰镇后即食,好吃到停不下来。
卫简甚少在口腹之欲上有所偏爱,唯独这新鲜的南国荔枝。是以,每年这个时候,宫中的赏赐就会接连不断地送到广阳公主府。
这等待遇,即便是执掌后宫宫务的琪贵妃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太子无奈浅笑,摇头道:“年年为了这口吃的遭罪,偏还记吃不记打,你呀!”
荔枝性热,多食易上火。每年这个时候,卫简都要淌上几回鼻血。
“今年不妨事,有师兄在,厨房早熬了清热去火的凉茶。”
前几天,连翘将他日常喝的绿茶换成了凉茶,卫简才恍然,悔恨怎么早几年没在这个时候把师兄勾搭过来,真是白白浪费了好几年的鼻血!
为了口吃的,至于这么拼吗?真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太子抖了抖嘴角,那位对吃食挑剔得近乎找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救命恩公。
被要求的报恩方式竟然是免费试吃御膳房一个月。
太子至今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听姑母说,家里准备设宴邀请顾源及其家里人?”太子品着清茶,随口聊道。
卫简一听,脸色稍沉,低低嗯了一声,道:
“一来顾源当日冒险代替小九做饵,算是我们欠了他一份人情,二来嘛,我娘应该和你说了吧,我大伯母似乎很是看好顾源那小子,想要招他为婿。后儿个设宴,一半感谢,一半啊,是相看!”
卫简和顾源的梁子,满朝皆知,他看不好这桩亲事,实属意料之中。不过……
“听姑母说,还要请刑部的那个沈舒南?”太子以手指摩挲着茶盏,道:“既是这种场合,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出席,似乎不太妥当吧?”
太子这么一问,卫简想到某处,嘴角噙上一抹狡黠,“可没人跟我明说要相看顾源。说到感谢,那日沈舒南虽未在内院相助,可也是一直在府上来着,既然是设宴致谢,怎么能把人家给忘了呢!”
“你该不会是想要撮合你家小九与沈舒南吧?”太子眼神微微一亮。
卫简一边剥着手上的荔枝,一边自认中肯地点评:“沈舒南虽在家世上差了点儿,但换个角度看,家里人口少,后院也清净,没有世族大家的那些个穷讲究。
而且,单从个人看,沈舒南端行清儒,又不失圆滑机敏,如此性情,不说将来如何,单是在一处过日子,相处起来也比硬邦邦的木头要好吧?更何况,沈舒南生得可比顾源赏心悦目多了,让人看着也欢喜!”
太子算是听明白了,卫简的意思总结起来无外乎是:沈舒南长得好性格好家里闲事儿少,而顾源则是长相平平性格不讨人喜家里还一堆规矩。
两相比较,沈大人胜。
“庆国公府世代武将,为国镇守东北边陲,可谓一方封疆大族。结一门大儒之家的清贵姻亲,更为有益。父皇会如此想,我亦然。”太子据实说道。
大虞武将虽不干政,但不代表可以缺少政治远见,否则,往往会成为朝堂博弈中的牺牲品。
弘景帝靖难夺位,性情敏感多疑,能像庆国公府这般得他信任的股肱之臣寥寥可数,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顾全大局,他都会诸多顾忌。
其中,自然也包括庆国公府小辈们的婚事。
此间道理,卫简岂会不知。想来大伯父大伯母更是明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卫简才倍觉憋闷。
卫简垂眸:“清贵之家的公子也不止他顾源一个,小九才刚及笄,年纪还小,再多看看也不迟。”
太子见他眉间浮上郁色,开解道:“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及本人的的意愿。你家那几个姐姐嫁人,父皇不也没说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