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购员被他的眼神吓到,连忙变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有,没有,先生你眼光很好,这款是最新上市的……”
他也没继续跟她纠缠下去,低头细看那款电磁炉的性能。
说男人强势不是胡乱说的。
男人成熟之后,不单是他愈发挺秀高颀的体格,和清晰的面部轮廓,更指他似是与生俱来的漠然气质。
她可以想象,男人在公司里发号施令的模样,极其自然,仿佛就该如此。
禾苗知道何歧明是一个相当傲气自负的人。
从小就是。
但是现在他破产了,什么都没有了,仅剩一点点的积蓄,孤零零地,可怜兮兮地坐在她家门口,跟她挤在四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
她不知道何歧明的心理落差会有多大。
选完电磁炉之后,何歧明又买了一套刀具,炒菜的铲子,砧板,锅碗调盆,酱醋盐等等,禾苗就看着他拎着两大满满的袋子付完钱之后,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他极其的自然对着她说了一句,“走吧。”
她突然反应过来,总算知道自己之前在奇怪什么了。
这就完完全全像是,周末的时候,妻子跟丈夫去超市购物,然后让丈夫在身后拎东西的场景。
就像何歧明之前说的,她在一点点接受他。
她没有恨他。
之前有过,但随着记忆里,死之前他看她的那个眼神越发模糊之后,就没有了。
禾苗从来没有仔细去深究过,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去恨透他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两颗孤单的心碰在一起,会让人觉得温柔暖和吧。
禾苗依旧不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爱情,但是她现在知道,这一辈子,她注定跟眼前这个男人纠缠半生。
反正不排斥就对了。
她甚至在想,什么时候何歧明会在这个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待的烦了,还是等真的得到她了,他处了一阵子,就会知道其实他一直求而不得的情感滋味也无非就是这样,腻味了之后,他会立刻决绝的离开,然后她就又剩一个人。
马上她二十八岁,而男人才二十五岁。
也不过花了十年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他的余生还有好几个十年。
何歧明说,他等着。
那么她也等着。
禾苗想,她已经不会爱人了。
——
晚上有人在放烟花。
“噼啪!”
一大颗烟花在她的上方炸开,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紧接着又有一个烟花在空中绽放,像是行人的笑脸。
有人紧接着匆匆喊,“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一个个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窜上了天空,几声脆响,夜空绽放出几朵美丽的花朵。它们的形状和颜色各不同,绚丽多彩。
“快跑快跑,烟花渣子要砸头上了,我们跑远点去看呐!”调皮的小男孩对着玩伴这样说,拉着手,撒腿就跑远了。
何歧明护着她走到一边的台阶上,离放烟花的地方远了些,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觉得美好,他将眼一敛,眸子闪过深色,很快就隐藏在深处里消失不见。
“你看上面。”他也耍小孩子把戏,想骗她抬头。
禾苗知道他想做什么,在他脸凑过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定定的,瞳仁黑漆漆的,表情极其的平静,她说:
“我不会爱你。”
何歧明整个人僵在那里。
耳朵一阵轰鸣乱响,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耳鸣了,出现的幻听,但是只要看见禾苗的表情,他就知道刚才的话不是他听错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原状,讥讽笑,“谁说我要你爱你,”
“看你紧张成这样,我都要以为我要亲你,我只是让你看烟花而已。”
说完,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扭脸就走。
背影倔强。
禾苗盯着他的背影,莫名眼睛一酸,从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来。
她不会爱人。
如果她会爱上别人,那这个人,大概只会是何歧明。
但是她没有。
第三十七章
从超市那天回来以后,禾苗隐隐觉得何歧明变了,不像之前两次闹着玩似的,故意铁着脸冷她,反而很平淡,跟着她说话也没有那股子话里带着冰渣子的感觉,语气很淡漠,淡漠到像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两个房客。
以前何歧明就待在家里等到她下班回家,现在她下班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似乎何歧明有意和蒋宸合作,准备东山再起,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反正她也不懂生意场上的东西。
白天,两个人一同起床,出了路口,她往左走,他往右。
晚上,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回来。
禾苗回来的晚,也不想出去吃饭,只好自己动手烧东西吃。
之前一直都是何歧明烧的饭,她鲜少下厨。
等油冒了烟,她洗了一盆青菜和年糕顺势往下倒,锅里的油瞬间噼里啪啦地往上弹跳,禾苗光顾着铲,直到发现年糕都快黏在锅底里了,才想起自己忘了准备一碗水。
“水。”
何歧明从房间里推门出来,经过厨房,他见着禾苗手忙脚乱的样子,清清冷冷的眼睛一瞥,脸色没变,从抽屉里拿出小碗,拧开水龙头,快速地用碗接了水,然后将水倒入不断往上冒烟的锅里,只听着长长的一声“滋”,绿油油的青菜瞬间瘪了下去。
“拿铲把年糕多翻几下,再黏着锅,就要焦了。”
禾苗又手忙脚乱的去翻炒年糕。
何歧明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他倚在墙上看着禾苗略显笨拙的身影,女人原本垂腰的长发变成及肩的短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是宽宽大大的衣服领子,随着她的动作而牵动。瘦得不行的背影明明按照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应该是毫无吸引力的,至少算不上美感,但是他还是将她的背影和十年前的背影重合。
依旧悸动。
但是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男孩。
冲动,易怒,阴翳,执拗,低级的伪装全部都喜形于色。
所以,他一次一次被抛弃。
还好。
禾苗总是及时地戳穿他的遐想。
何歧明垂下眼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对准火,缓缓地吸了一口。
香烟的苦涩味从舌尖蔓延开去,猩红的红点在指尖忽明忽灭。
就算是个变态,他也会疲惫。
那些被纠缠的乱七八糟的,所有的情感都能够混合着烟一同咽进肚子里去,反正谁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不会去在意。
禾苗是不会让何歧明在房间内抽烟的。
所以他将烟一掐,也懒得再看她,转身又重新走进房间里,顺带关上了门。
禾苗听到他关上门的声音,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何歧明的身影光是在她身后站着,她都能感觉到有一种从灵魂深处逐渐寂静腐烂的味道。
莫名其妙地,连带着她的心都变得揪疼。
假如那天晚上,她没有脱口而出说“不会爱你”这样的话,也就不至于令人这么难受。
这样两个人就处在相安无事的假象里,一起努力的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
但是假象总是会被戳破的。
还是活得好累。
没了复仇的积怨,存活反而成了一种毫无意义的煎熬。
禾苗盯着锅里的青菜,顶端慢慢烧成了黑色,她连忙撒了点盐,拿锅铲翻炒了几下,把火一关将年糕盛了出来。
碗里的年糕细滑糯混合着青菜的香味往上冒,她觉得好吃,忍不住想找一个人去分享那种心情。
她将身边的人想了半圈,总不能就因为她自己烧了个好吃的年糕,就叫戚芋圆从大老远地方跑过来吃吧。禾苗租的这间屋子在东边,戚芋圆住的地方在西边。
慢慢的,慢慢的,天黑了。
禾苗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重新做了一份青菜年糕,这一遍比第一遍烧得好,很少有糊掉的地方,她走到房门口,敲了两下,在听到没有什么回应声之后,她推开门。
“我给你做了份年糕,你要一起来尝一下吗?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见男人正在地上整理旅行包,俨然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要去外面?”
何歧明将衣服一丝不苟地折叠好,收入箱内,然后顺手就将桌子上的香烟也一同放了进去,接着拉上拉链。
他语气平淡,光是从眼神上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像是里面有一团铅色的云将湖面映成灰色,湖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
“公司翻盘了。”
“我的钱全部回来了,那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住了。”
“现在?”禾苗猛地盯着他。
拿着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何歧明看着她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
嘴唇极薄,弯起来的时候,溢出一股薄情的味道。
“大概是这几天离开,有些东西还需要收拾。”
“你可能还得再忍我几天。”
男人瞥见她手上还冒着热气的年糕,眼微眯,“你给我做的?”
禾苗发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受控制,她尽量保持冷静地“嗯啊”了两声,算是对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