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太重,木鸢载不动。”柳红鸢扳开他的手,微微垂下了头。
她的眸子不知何时湿透了,泪聚在眼角,慢慢滴下来,“而且我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如果她没有不听话的溜出去,如果她在遇到那群人时早点察觉到异常,如果……她不是个帮不上忙,只能躲在爹娘身后的废物……
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她走错了一步,路的尽头,便只剩她父母的尸骨。
“以前说过会一直陪着你,但是现在……估计办不到了。”柳红鸢好像很累,她语气低缓,慢慢倚进韩喻怀里,“小师弟,我已经没了宗门,没了爹娘……”
“……我只剩你了。”
韩喻只挣扎着想解开绳子。
他嘴唇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了,一线血正从唇角慢慢滑下来。
是啊,她只有他了。
……可他却忘了她,还把她当成灭族仇人,恨了整整十年。
韩喻的心不断沉进冰冷的深渊,一路向下,不知何时才能到底。
恍惚间,一抹温热的柔软突然凑近,在他脸上碰了碰。
韩喻猛地一顿,僵住了。
柳红鸢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
她话音带着细不可察的哭腔,温热的吐息喷在他耳边,郑重道,“所以你要活下去。”
“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青玉门重新立于世间。”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眼底慢慢亮了起来,璀璨夺目。
韩喻呆呆的看着她,无意识的抬起手,想碰一碰她的脸。
可这时,胸前忽然传来一股推力。
柳红鸢一把将他推下了山崖。
“……!”韩喻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能被木鸢拽着,被峡谷的气流推着,滑行出去。
白零目送着金贵的男主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一边祈祷主角光环生效,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到发酸的腿,“搞定收工。”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苦情戏真累啊,虐心虐身。”
虽然完美结束了,但是眼睛哭的有点疼。
身后这处地道,估计也是上古时流传下来的,结实归结实,却一点吃的喝的都没存。
若两人一直缩在这里,根本活不了多久。
只是柳红鸢也是条汉子,这么惊险的地貌,也敢耿直的把人往下推。
要不是身负主角光环,此时还没什么武功的幼儿版韩喻,估计早摔死个七八九十遍了。
熟悉的拉扯感传来,白零闭上眼睛,等意识回归。
——在男主的回忆里,她的戏份全部结束,可以收拾收拾退场滚蛋了。
第126章 少盟主要跟我相爱相杀(七十四)
韩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一架破旧的小木鸢,在那种九死一生的境地里活下去的。
或许是运气使然,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人保佑,等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时,他已经平稳的落在了河里。
周围地势已经比较平缓,河流流速减慢,远处能看到几处零星的灯火,似乎是有人在附近安营扎寨。
柳轻却全然不关心。
他木然的把松了的绳子解开,扑腾着游到河岸,抬头看了看极远处朦胧的五脉山,确认完方位,一声不吭,闷头便摇摇欲坠的往回赶。
这一片河滩上,礁石众多。
没走几步,韩喻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腿上一软,从一块石头的顶上栽倒下去,摔的头破血流。
柳轻缩着身体,意识全无的从半夜躺到天亮。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有个仆从打扮的老妇人到河边洗漱,看到他时,吓的把水桶都掉了。
韩喻的灵魂飘在半空,垂眼看着那个人战战兢兢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纠结片刻,忽然一咬牙,把他背了回去。
那人他认识,是他“母亲”身边一个得力的仆人。
再往后的事,他都隐约有些印象。
韩喻记得自己在韩家醒来后,整夜整夜的发烧,睡不着觉。
有一天晚上,靠在窗边发呆时,他看到他的“母亲”和老妇人一起,悲痛欲绝的埋葬了一个人。
那是个不大的男孩,月光下,那人的脸,跟他有几分相像。
他后来曾好奇的问过一嘴,只记得老仆人当即色变,一口咬定他是高烧烧坏了脑子,记错了,并让他之后不要再提起。
原来……真相竟是这幅样子。
回忆到此告一段落,韩喻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知道离开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却硬撑着不肯闭上眼。
他还想再见柳红鸢一面。
就算现在的他弱小到帮不上一点忙,可就是固执的想留在她身边。
然而没有用。
意识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拉着,沉入海底。
再一次清醒时,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从他脸上用力擦了过去。
韩喻猛地往后一闪,凌厉的视线看过去。
填满视线的,是颗瘦长的马头,见他醒了,白马似乎很高兴,偏着脑袋叫了两声,又凑过来舔他。
韩喻下意识的推开它,目光落到自己放大了一圈的手上时,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那段记忆太过真实,就像他真的重回童年,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一样。
……那自他晕倒,现实里过了多久了?
……柳红鸢还在纪时玉手里!
思绪回笼,韩喻再也坐不住,他倏地起身,足下一点,马也不要了,就往回飞掠。
可走了几步,他又茫然的停下了。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纪时玉的住处在哪。
……那人的研究,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到底会对柳红鸢做什么?
难道真的会像他梦到的一样……
第127章 少盟主要跟我相爱相杀(七十五)
思绪一拐到这儿,就被他立刻掐断。
但只是一道闪念,也已经让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剑都拿不稳。
绝望之际,韩喻脑中腾地闪过一条讯息。
他记得纪时玉曾答应,三日后来给玄澈疗伤……
纪时玉虽并非善类,但他答应的事,却一定都会如约做到。
……也不知今天是第几日了,但这,却是他找到纪时玉的唯一机会!
衣袖被咬着,轻轻向后扯了扯,白马委屈的追上来,似乎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丢下他跑了。
韩喻看了看天色,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朝武林盟飞奔而去。
……一定要赶上。
等我。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那些贪婪和算计。
就算我们不敌……
死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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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零在一片舒适的温暖中悠悠醒转。
正想习惯性的打个滚睡个回笼觉,却忽然嗅到一股冲鼻的苦药味。
她懵了两秒,倏地睁开眼。
就看到纪时玉坐在床边,一手环着让她靠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捧着碗漆黑的药汁,对着她的嘴,表情深沉,似乎在纠结怎么把药灌下去。
白零额角青筋跳了跳,仰着头离那碗远远的,“这什么东西?”
“调理身体的药。”纪时玉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放下碗替她把了把脉。
脉相同她之前昏睡不醒时一样,不太有力,但也还算有生机。
他蹙紧了眉心。
白零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睁眼说瞎话,“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
“呵。”纪时玉冷笑一声,把药拿回来,放到她手前,“你已经生死不知的躺了一天多,我还以为有人又不知不觉搞定了任务,现在准备扔下我,撂蹄子跑呢。”
他到现在,都记得上个世界最后的场景。
两人本来三言两语谈好了后面的计划,谁知一眨眼,白零就扔下他,毫无预兆的跑了。
等他潜进水底,千辛万苦找到她时,这人被啃的几乎就剩了副骨架。
夏晴然温文尔雅了一世,那还是第一次暴躁到撸起袖子想打人。
白零也想起来了那茬事,心里有点虚。
纪时玉看出来了,趁机把药往她手里一塞,言简意赅,毫无回旋余地,“喝。”
白零……白零盯着他看了两秒,视线慢慢挪回药碗上,默默接过,一口喝干。
……喝就喝,谁让阿爸宠你。
她把空碗往纪时玉手里一放,眨了眨眼想说点什么,纪时玉却先一步往她嘴里塞了块蜜饯,堵住了她的话头。
白零转着舌头让甜丝丝的滋味覆盖药味,朝他讨好的笑了笑。
柳红鸢的脸着实非常适合卖萌。
纪时玉面色稍缓,开口问道,“看你心情挺好,这次任务又快完成了?”
白零美滋滋的点头,“99%了。”
……那就是又要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