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早就注意到这个雨天不撑伞的神经病了，他刚才也的确是看白零不顺眼，半故意的溅了她一身水。
不过天色很暗，他倒是真没发现这是司瑜，不然也不至于上赶着招惹老板的女儿——即使是个不被放在眼里的私生女。
视线落在她身上，看清她的一身污水后，司机眼里又透出点嫌弃和鄙夷，刚才邀请白零上车的那句话，明显不怎么诚心。
车堵在路中间，后面的一串车开始按喇叭，司璟摇下车窗，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她不走就别等她了，浪费时间。”
司机对这个小少爷明显不一样，应了一声，果然也不再理白零，忙不迭的上车，把车开走了。
刚一起步，车窗又哐一声响，司机“艹”了一声，知道又是那个神经病小姐扔的砖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压下油门，飞速驶了出去。
朱怀瑾停在前方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回头看到女生狠狠踹了脚旁边的路灯，半晌，她蜷着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朱怀瑾心里跟着一揪，眼神微沉，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委屈和绝望。
朱怀瑾不知道司机的心理历程，却能看出他的车刚才是故意往白零身上溅水。
一个司机都能这么欺负她，她在司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以前，不论是司璟还是司瑜，在朱怀瑾眼里，都被划在了“司建树”的圈子里，对他们面上关爱，心里无时无刻不抱有警惕。
然而现在，他忽然不想把司瑜作为司建树的附属来看待了。
至少对司瑜来说，他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在司瑜身上打下司建树的记号，是对她的污蔑和羞辱。
他们原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白零在雨里蹲了多久，朱怀瑾就在她背对着的地方站了多久。
对面的小姑娘很要强，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这些他都知道。
可或许是她此刻小落水狗似的样子太可怜，朱怀瑾的手紧了又松，真的很想抛下重重顾虑，把她从冰冷的雨里拖出来，拉进自己伞下，自己怀里。
他忽然看到女生的身子晃了晃，像要倒下去。
朱怀瑾心里咯噔一声，匆匆朝她跑过去，然而刚迈出两步，对方抓着路灯自己站了起来，蹦跶了两步，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是腿蹲麻了。
朱怀瑾：“……”
他脚下一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实行自己刚才的想法。
总觉得如果现在过去给司瑜一个抱抱……女生不仅不会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肩上嘤嘤嘤，反而会一脚踹在他脸上，斜着眼睛骂一句“神经病”，然后转头就走。
……越想越可怕，朱老师不由萌生了退意。
朱怀瑾纠结的空当里，女生忽然竖起中指，对着车离开的方向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司璟我艹你妈！”
第802章 老师，你手铐掉了27
然后她在路人惊悚的注视下，旁若无人的拧了把衣服上的水，甩开两条长腿，气鼓鼓的蹬蹬蹬横穿马路到了对面，在那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串烤肠，啃着烤肠走了。
朱怀瑾表情复杂的看着她，然后为了防止自己的举动太显眼，没再过马路，只是个隔着一条路，继续跟着她。
他现在，已经不担心这小姑娘走到一半忽然寻死了。
回头想行，之前在教室探头往下看的时候，她也不是因心如死灰而把生命置之度外，就只是单纯的皮。
——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什么叫生命不止，作死不惜。
学校附近比较偏僻，再往前一段，穿过一条宽阔的马路，环境就安全多了。
朱怀瑾心里叹了口气，决定等送她过了路口，自己就走。
烤肠刚离开小摊的大伞，上面的调味料就被雨水冲了个干净，粗制滥造的表皮被雨水泡的反光，白零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把东西往嘴里送，看的旁边的朱怀瑾直皱眉。
估计是女生自己也觉得不好吃，咬了一口，略微露出嫌弃的表情，就不再把它往嘴里送了，只随便拎在手里。
在一处小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白零隐约听到一声细弱的叫唤。
低头一看，一只比巴掌稍大些的小猫朝她蹭了过来，整只猫被雨大的有点蔫，眼睛却在盯着她手里的烤肠，仿佛冥冥中感觉到了那是食物。
白零低头看着它。
这里的马路不算宽，朱怀瑾眯眼看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副眼睛架上，才彻底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地上的小猫一身毫无杂质的白毛，原本该是副毛茸茸很可爱的模样，然而此刻毛都被雨淋湿，伏贴在身上，可爱劲立刻去了九分，丑丑的像只小怪物。
女生一直低头看着它，一动不动，朱怀瑾看到她的样子，慢慢觉得有些反常。
司瑜最近虽然依旧皮，但整体来讲，表现的像个尚还有救的乖孩子，活泼伶俐，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安静到有些诡异。
朱怀瑾忽然又想到了她刚才拿砖头砸车的大胆行径，心提了提。
虽然这段时间，司瑜的脾气好转了很多，但朱怀瑾并没有忘记过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暴力倾向。
心理上的问题不容易根治，刚才她又似乎受了刺激，要是这时候她忽然对那只猫干出什么迁怒的事，即使是只没有人权的猫，死亡和鲜血，也容易把她导向更不好的方向。
朱怀瑾左右看了看路两边，这时候前面正好是红灯，他面前的车都停着。
虽然知道横穿马路不太对，但朱怀瑾也只能这么来一下，假装偶遇。
然而才迈下路沿石，红灯闪了两下，忽然变绿，车流移动起来，朱怀瑾只能停住脚。
车启动的声音惊动了白零。
女生抬头看了眼信号灯，绕开地上的猫，转身要走，朱怀瑾稍微松了口气。
可这时，或许是求生欲突然爆发，那只走路都费劲的小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扑起来跳到了白零脚前面。
第803章 老师，你手铐掉了28
——丝毫也不矜持，不像一只猫，到有点像拦人讨食的流浪犬。
女生脚下一顿，微低下头，表情莫辨。
路灯打在她湿漉而苍白的侧脸上，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错觉，朱怀瑾觉得她眼底一瞬间闪过了凶恶的光。
朱怀瑾心里咯噔一声，然而如水的车流让他无法横穿而过，只能在车流的缝隙里，眼睁睁看她抬起一脚……
在即将把猫踢飞出去时，忽的收了力道。
她拿鞋面轻轻碰了碰那只猫，低头跟它对视几秒后，忽的用脚把猫往上勾起来，接在了手里。
朱怀瑾被这个没形象且高难度的骚操作惊呆了，这平时得懒成什么样，才能练成这么熟练的用脚取物法啊。
……好在虽然一脸凶恶，用脚踢人家的举动也不甚友好，但至少女生动作还算小心，那只猫被她握在手里，爪子还抱着她的手，看起来挺有活力。
被那湿漉漉的脑袋在手心蹭了一下，女生似乎有点不习惯。
白零拿那截吃了一口的烤肠轻轻戳了戳小猫的脑袋，猫不知道那是什么，一边嗅一边迷糊的抬爪去够，似乎还想舔一口尝尝味道，白零却把烤肠拿开了。
她心情似乎还是不太好，呵了一声，隔着马路朱怀瑾都能听到她暴躁的声音，“……就知道叫叫叫，这东西你他妈能吃吗，一堆化工原料，我吃多了都得猝死，你也敢舔？”
“……”，朱怀瑾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小猫懵懵的伸着爪子，觉得有点被戳笑点。
然而笑了两声，他唇边的笑意就淡去了，马路对面，雨中的两道影子同样狼狈，他看着司瑜落汤鸡似的样子，忽然又有那么些心疼。
同时又在心里，给负债累累的司建树加了笔债。
这人不光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面对自己的亲骨肉时，居然也能这么狠心，重男轻女偏心到没救，对司瑜来讲，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如果以后有机会把司建树送进法庭，他或许可以收养她，要是不满足收养条件，也至少可以帮她，直到她独立起来，摆脱这个畸形的家庭带给她的阴影。
反正他孑然一身，就算后面因公殉职，也还有笔遗产，养一个人到她成年，绰绰有余。
一想起虚无缥缈的未来，朱怀瑾就有点走神，回过神时，他看到对面的白零正扭头四顾，像在找什么东西。
朱怀瑾一僵，微微把伞下压一点，彻底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转头左右看看，假装是在焦急的打车。
过了几秒，他才试探着把伞抬起来，偷偷从伞下瞄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他多虑了。
或许是由于天太黑，也或许是经过的车实在不少，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她一开始左右看，就不是为了找他。
——朱怀瑾发现，她的视线停在了里侧的一面墙下。
那里放着只纸箱，被水泡的发软，沁出了很深的褐色，看起来已经快要散架了，应该是猫被遗弃时，主人拿来装它的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