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主任的报告，是写给陆向威看的。
陆向威虽然统领医疗行业，但他本人却并不太擅长学术问题，所以那文字，写的特别简明易懂。
简明到陆向诚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电流没检测出成瘾性，只能起治疗作用的报告。
治疗项目是……精神力衰竭症。
这种绝症，就像古地球的白血病，只打眼一扫，就有股令人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陆向诚已经看懂了，却不敢信。
陆向威自知瞒不住了，加上仪器反正已经到手，干脆也不再遮掩，“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看着陆向诚慢慢睁大眼睛，如遭雷击，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笑，“这台仪器，是《武林志》背后的公司秘密研究出来的，维持精神力衰竭症患者生命的机器。”
“刚才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成瘾，而是病了。”
随着他的话音，陆向诚的手难以自控的不断收紧，科研主任被他抓的惨叫了一声，头冒冷汗的挣开，跑到了一边。
陆向诚没有管他，他嘴唇微颤，直勾勾的看向陆向威。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怎的，陆向威竟被这个性情温软的弟弟，盯的后背发寒。
他眉心蹙了蹙，下意识去摸腰后的枪，可这时，陆向诚看了眼桌上七零八落的仪器，忽然推开门，转身冲了出去。
陆向诚心里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他不顾智能系统一路鸣叫的高危提醒，把交通舰开出了能挣脱地心引力的速度，连人带车，几乎是撞进了监察所里。
他一边超高速行驶，一边还记得把指令发回家里，让家政机器人开启最高权限，立刻把白零送去医院。
到了地方，推门下车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在发抖。
陆向威手里那个治疗仪，已经被拆散到了没法使用的地步。
……但还有一个人，应该有办法。
叶伟重虽然被带到了监察处，但由于上面重臣的插手，陆向威的人没法严刑逼供，他住的吃的还算妥当。
陆向诚疯了似的跑进去，隔着铁栏看到他时，叶伟重修长的指尖正捏着块柠檬，试着把里面的汁挤到生鱼片上。
他听到了外面混乱的动静，一抬头，见到陆向诚时，指尖一紧，柠檬滚落在地，沾了一身的土。
第281章 假装我真的是NPC（六十五）
陆向诚一想到叶伟重做的救人的事，和他做的那些杀人的事，几乎没脸再出现在叶伟重面前。
可他又必须来。
这已经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他看着叶伟重，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咬了咬牙，单刀直入道，“治疗仪的备份在哪？”
叶伟重看着他难看的脸色，眉尖挑了挑，“她身上的那个呢？你取走了？”
陆向诚闭了闭眼，艰难的点了点头。
叶伟重嘴角一沉，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重重往前一拽。
陆向诚猝不及防的磕在栏杆上，额角一阵闷痛，眼前发黑。
可他像感觉不到一样，反而一伸手拉住叶伟重的手腕，魔怔了似的重复，“……治疗仪在哪？”
叶伟重垂眸看了他一眼，唇角抿了抿，慢条斯理的道，“那个只有病发前带上才管用，如果中途取下超过15分钟，就算重新续上机器，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看陆向诚这丢了魂的样子，他就大概能猜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紧了紧，暗地里磨了磨牙，心想，居然又不等他。
叶伟重心情非常不好。
他一不爽快了，就想给别人补刀。
叶伟重嘴角微微勾了勾，拇指一伸，把陆向诚下巴顶起来，强迫他抬起头，悠悠问道，“亲手杀了她的滋味，怎么样啊？”
陆向诚不知道被哪个字刺中了，全身剧烈一抖，眼眶赤红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简直像是在响应叶伟重的话——陆向诚的耳机里，监听着白零心跳的仪器音，一点点慢了下来。
象征着生命的声音，变得那么轻微，那么低。
……也那么令人绝望。
陆向诚听不下去了。
他颤抖的手碰到耳机，想把它拿下来。
可最后一刻，他的手指又陡然没了力气。
……再令人痛苦，那只耳机，和传导到它上面的声讯号，也是此刻，他和清霜最后的联系了。
他放不开。
……怎么能放开。
陆向诚小的时候学成语，觉得饮鸩止渴这个故事的主角，就像个傻子。
可事情真的放到他身上了，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种剧毒，即使饮之必死，也能让人死死抱着，一个劲往嘴里灌。
叶伟重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向诚，那人偏淡的眼瞳里，勉力维持的理智，正像雪山崩塌般溃乱。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挺开心。
结果欣赏了一会儿，爽快没感觉到，倒是心里忽然像被刺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能理解陆向诚现在的情绪了。
叶伟重眉心蹙了蹙，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
这种毫无缘由的共情，估计是因为对面这位太不懂得遮掩情绪，傻气冒出来，撞到他了。
叶伟重撇了撇嘴，没什么意思的松开手，弹了弹袖子，往后退了几步，准备隔着段距离重新欣赏。
然而陆向诚没了钳制后，忽然一言不发的站直身子，冲了出去。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回清霜。
……脑中空白一片，只剩一个念头愈演愈烈——他想再看看她。
明明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明明订的那些衣服玩具还没送到，明明还没好好的跟她道过别。
陆向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摘下那个该死的耳机。
他只知道他的心，也像是连上了耳机里清霜的心跳，越来越弱，痛的像要骤停。
————
今天的六更兽能吃到推荐票吗QAQ
第282章 假装我真的是NPC（完）
交通舰速度很快，巨大的惯性把他压死在椅背上，陆向诚脑中血管嗡鸣，几乎盖过耳机里微弱的心跳。
开了不知多久，他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市中心的巨大雕像时，忽然想，如果清霜心跳停止的时候，他跟着一头撞上去，是不是能稍微体验到她先前的恐惧。
陆向诚的手不自觉的一紧，隐隐往雕像的方向偏去。
然而这时，他耳机里单调的仪器声间，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团长？”
熟悉的音色像根刺，狠狠扎进了陆向诚脑中。
他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方向盘失去压力，交通舰擦着金属雕像飞掠而过，烈风搅起周围的一片嘶声惊叫。
医院的轮廓在不远处显现出来。
陆向诚毫无所觉，他屏住了呼吸，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近乎贪婪的听着每一帧声音。
“……能听见吗？”隔了一会儿，清霜的话，才继续传出来。
陆向诚重重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监护设备是单向的，并不足以把他的声音传导过去。
他怔了片刻，不顾交通舰的警告提示，一脚踩到底，将速度加到了极致。
金属舰身划出一道虚影，彗星般冲向医院门口。
监护器传达不到……他就亲口对她说。
女孩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从耳机里娓娓流出，“很抱歉之前瞒了你那么多事，但有你陪着的这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
陆向诚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船舰，不顾快被安全带勒散掉的骨架，在医院防卫机器人警惕的枪口中跳下车，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想说，我也是。
长大以后，“家”的表象不复存在，遇到清霜，是他漫长的成年生涯里，最开心的事。
“我以前就说过，你是个好人，好到有点傻……”女孩低低的咳了一声，声线却依然平稳，像春日里流淌不息的泉水。
只听她的声音，谁都想不到，这是个被绝症困扰，朝不保夕的病人。
陆向诚死死捏着那枚耳机，医院的电梯被占用了，他就从楼梯间往上跑，S级的体质全开时，速度居然比电梯还要快几分。
陆向诚终于跑到病房门口，脚下一绊，整个人几乎是跪倒在了床边。
白零没有像之前一样虚弱，她翻了个身，躺着看过来时，脸上居然有种诡异的活气。
就像一捧薪火，越烧越旺。
……也越烧越少。
陆向诚从小学毕业以后，就一滴眼泪都没再掉过。
可现在看到她的样子，泪水却像洪水冲破了山坝，滚然而下，不断落到她手上，被单上。
他跪在地上，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
几小时前，女孩死命在他怀里挣扎，他没有理。
她摇着头说不能把仪器拿下来，他没有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