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素鸢)

　　可是董路却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人扯住，低头去看，就看到芸香那张已经有些消瘦的脸上带着几分恳求：“董公公，奴婢知道你为了奴婢费心良多，奴婢感激不尽，这出宫的事情更是公公的恩德，奴婢心中感念，可是奴婢能不能求求公公，让奴婢再在这宫里头待上几日。”
　　董路一听这话倒是有几分来了兴致，他在不笑的时候那张清秀的面孔上却是带了几分冷冽和嘲弄，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男子和女子都做不出来的讥诮妩媚。芸香愣了愣，而后就听董路道：“你们那个鸾凤殿如今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已经成了个吃人的窟窿，苏后如今的疯病也是越来越严重。连太医都不敢去看生怕伤了自己个儿，所有人都要跑，怎么着，你倒是想要留下去了？”
　　芸香苦笑了两声，她知道董路说的句句属实，也就不再隐瞒：“公公，奴婢不聪明，也没有什么根基人脉，但是跟随皇后娘娘多年，无论她对别人如何对我确实一直还算好的。奴婢……奴婢不想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宫殿里头，只想着能伺候多一天便是一天了。”
　　董路低垂眼目看着趴伏在地的芸香，道：“看来你也知道苏后时日无多。”
　　芸香沉默了一瞬，而后才缓缓的点头：“是，皇后娘娘身子亏得太多，而且邪气入体，太医已经让奴婢准备后事了。”
　　苏后时日无多了，芸香并不知道那面镜子是何人送来的，但是，芸香却想着要陪陪苏后。
　　那个苍老下去的女人越来越虚弱，每天神神叨叨的，芸香基本不费力气就能摁住了她也就不怕苏后再伤害自己了。芸香也就又起了心思要等等。
　　而这么一等，便是到了现在。
　　董路又上下打量了芸香一番，而后却是看到了芸香左边的袖口里面沉甸甸的似有物件。
　　对着身边的小魏子用了个眼色，小魏子直接走过去一把拽住了芸香的手腕。
　　芸香惊讶的挣扎，但是到底是女子，而小魏子即使是去了势也是个男儿身，死死地抓着芸香的手腕，然后把手探进去从芸香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小魏子的眉头猛地皱起来，然后直接把芸香推到了一旁，厉声道：“你来一善堂，却还要身怀利刃，怎么着，是要害了公公不成？！”
　　芸香慌张的想要把匕首要回来，伸手去夺，却被小魏子一脚踹在了身上歪倒一旁。
　　倒是董路有些看不过眼儿小魏子的模样，咳了一声，蹙眉道：“回来，小魏子，如今你越来越没有章法了。芸香好歹是比你高位分的宫人，你这般动手动脚的，人家把你告去慎刑司也不过分。”
　　小魏子那一脸的嚣张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直接打压了下去，转而变成了谄媚的笑脸，捧着匕首小跑到了董路面前，道：“公公教训的是，是奴才鲁莽极了，回去必然是自己去接受惩罚的。”
　　董路倒是没搭理他，只是笑骂了句：“真是狗脸，说变就变。”而后取下了那匕首。
　　这把匕首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匕首鞘上镶着金玉，甚为好看，而把刀鞘去除以后就能看到凛冽的刀身，寒光凛凛，只是轻轻的挥舞一下就能听到划破空气的破空之声，手指敲击，那金属的声音着实是极好的。
　　董路瞥了眼芸香，似笑非笑，那张面孔上一瞬间有着惊人的美貌：“芸香姑姑，纵然我能送你出宫，但着可不意味着我能看着你偷窃主家物件的。”
　　芸香一听这话急忙抬头去看，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存在，若是董路真的把这个匕首当成了证物送去了内务府或者慎刑司，只怕芸香未来也就是只能有杖毙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本想着的保密的事情这会儿也都收不住了，芸香到底是个在鸾凤殿里头长起来的宫人，因着背靠大树，倒也没有什么心理素质，这会儿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公公莫要多心啊，这匕首是皇后娘娘给了奴婢的，让奴婢好好收着，不是奴婢偷的！”
　　“让你拿着做什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这就把你扭去慎刑司。”董路的声音平淡和缓，但是那里面蕴藏着的冷意却让芸香觉得浑身发冷。
　　她看到了小魏子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芸香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在冒着寒气，她直接往前膝行了几步，惨声道：“不是这样的，董公公，奴婢是要帮着皇后娘娘的，娘娘只是让奴婢去找害了她的人硬塞来的，奴婢对娘娘忠心，又怎么会偷窃物件呢！”
　　董路眼神微微一闪，而后却是直接起身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小魏子，先请芸香姑姑去休息，等我查明白了再把她放出来不迟。”而后也不看芸香的神情，便是转身去了自己的厢房。
　　他手上攥着那把匕首，眉眼低垂，指尖摩挲着匕首上的金玉。
　　等董路进了门的时候，却是一眼看到了坐在桌前端着茶盏的女人。那女子披着大红色的织锦斗篷，头上还戴着兜帽，那兜帽周围一圈儿的白色绒毛甚为精致俏丽，更显得脖颈纤长。她似乎听到了动静一般回头来看，董路在看到她面目的瞬间就自然而然的把匕首放在了腰间，颇为大方，而脸上则是露出了与刚才全然不同的略带羞涩的笑容：“公主，你来之前怎么不和奴才打个招呼？这什么都没准备呢。”说着就要去扇热了暖炉里头的银炭。
　　穆鸢果然对于董路的坦荡毫不起疑，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摆在明面上的匕首，只管笑着道：“这不临近过年了么，平时总是接你的消息，却从没见过你的人的，前阵子让夫焉来给你递了消息也不见你回信儿，我这就来瞧瞧了。”
　　董路把手暖热了后才坐到了穆鸢对面的椅子上，闻言笑道：“劳烦公主记挂奴才，这一善堂里处处都有，屠公公对待奴才也是好的，想必过年的时候也定然是有赏赐的呢。”而后他的声音顿了顿，“夫焉大人给奴才的消息奴才也收到了，公主的吩咐奴才必然不敢忘却的，只不过如今苏后尚在，奴才没有结果，不敢惊扰了公主罢了。”
　　“苏皇后还有多少时日？”穆鸢淡淡的问了句。
　　董路声音平静：“多则三日，少则今天就有结果了。”


第三百零二章 迟日催花

　　穆鸢露出了个笑容，淡淡点头，却没有去问董路为何如此确定。
　　她信任董路，并且穆鸢确认无论董路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最终他的心都是向着自己的，而且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的。穆鸢也只需要把需要他做的事情尽数安排了下去便是，至于董路要如何去做，却不是穆鸢需要思量的事情了。
　　董路瞧见穆鸢笑而不语，心里也就明白了穆鸢的意思，觉得暖了暖，脸上的笑容也就深了几分，透出了一些许久不见的稚气：“让公主这般寒冷的日子进宫着实是奴才的不是了，本该是奴才去找公主拜早年的。”
　　“这倒是不打紧，不过是个年，以后还有许许多多，哪里急在这么一时呢。”穆鸢把手从厚重的织锦斗篷里伸了出来，而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指上套着的夹套，而后轻声道，“不过你在这宫里头到底是要处处小心的，莫要授人以柄。以免招来祸患。”
　　董路听了这话便是随意道：“奴才明白，不过死了的人总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谁说的？你家主子我不就是死了还开口说话的么。
　　穆鸢直接抿起嘴唇笑了笑，要说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发笑了。不过马上穆鸢也就是收敛了笑意，对着董路道：“有些人死了那是死有余辜，哪怕你不动手她早晚也要得了报应。便是像那苏皇后一般，如今已经是百鬼缠身，日夜消磨她的精神，只怕没有这么一把推也是没了盼头儿了。”
　　董路并不知道百鬼缠身是个什么讲究，但是想想苏皇后做的那些损了阴德的事情。董路还是冷了脸面点点头：“死有余辜。”土场鸟巴。
　　穆鸢则是重新抱紧了怀中的暖炉，脸上带了笑意，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疯了的？”
　　董路也不隐瞒。只管道：“苏后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自己的才华和容貌，但是她当初为了孩子把才华尽数舍去，已经是割舍掉了一条手臂，如今我不过是让人去给她送了一面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就能彻底砍掉她的另一条手臂，让她彻底无法翻身罢了。”
　　对于苏皇后的过去，穆鸢并不清楚，也不想去多问，只管浅浅的抿着茶盏，而后叹了口气。
　　一颗人心，让她留着人性，却也多了不少无所谓的怜悯。
　　“终究是女子啊。”穆鸢轻轻地抚着心口，叹了一声。
　　董路倒是不甚明白：“公主此话何意？”
　　穆鸢瞧着董路莫名的小脸，便是笑了笑。而后轻声道：“我到底是个女子，这心终究是狠绝不下去，说到底苏后身死方才对我有利，可是一想到那个女子就这么没了命，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董路却是没说什么，只管倒出了一盏茶水。
　　袅袅茶水清香氤氲了眼目，他端起茶盏，轻声道：“奴才是体会不到那些了。”
　　董路当初是个从底下爬上来的小太监，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个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董路并不想对所有人好，那是菩萨才会做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对自己看重的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