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人就站在眼前了,大家却无法确认。
皇帝不能上朝,臣子们也无心国事。因为他们听说了,几代皇帝受够了世家门阀的气,皇族中代代皇帝秘密相传的一件事,就是铲除门阀。
绝大多数的重臣都是出自门阀,一个个家族都是对国家有重要影响的,他们虽然知道皇帝不满,但却没想到不满到要铲除所有门阀世家的地步。
整个朝廷,人心惶惶。世家大族为了捞取对付皇帝的资本,开始更加掠夺民间土地和财富,而且招募私兵,用以自保。
这个国家,混乱了。
各大家族谋取私利,所谓官逼民反,各地都出现了揭竿而起的暴民。当然,南齐国的细作们到处造谣生事,也在扰乱民心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而沈熙在宫中,也没闲着,他以未来储君的身份,收买人心,南齐国给他的钱不少,足够用的。他一面让人暗中联系宗室,一面与部分臣子交好,对不服的文臣武将就收买杀手暗杀。
但是,沈熙在暗处时,这些法子是有效的,可是到了明处,人人都盯着他的时候,行事还如同细作一般,就不行了。而且,没有人忠心于他。
人们永远记得,他只是一个太子门下的宾客,接受不了他想要觊觎江山大统的想法。甚至有人公然指出,他根本不是皇子,只是个骗子!甚至有可能是南齐国的细作!
还有人说,皇帝为了铲除世家大族,出卖国家利益,勾结南齐国,祸害臣民!
世家反了,闯入宫廷,杀了皇帝,让沈熙下了牢狱。皇帝死了,整个国家彻底混乱了。各地义军纷纷起事,朝廷中,不同的家族也支持着不同的皇族后裔,今天这个继位了,明天那个坐上宝座了。
人民都糊涂了,国家怎么三天两头换皇帝。
而南齐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们大举进攻,长驱直入,打败了没有斗志、缺钱缺粮的朱月国军队,一直打到了都城,俘虏了皇族和朝臣。
沈熙知道了,非常高兴,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是,没想到,南齐国的大将军把他带到了朱月国被俘的的贵族朝臣面前,告诉他们,“活该你们国家亡国!你们的皇子都当了我们的细作,你们的今日全是拜他所赐!皇子亲自祸国殃民,他真有本事,对吧?”
沈熙震惊了,“你们的宰相答应过我,若是助你们成事,我就是下任朱月国的皇帝!你们这是,要反悔吗?”
“切!”大将军嗤笑了,“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我们要的,是朱月亡国!从此,没有朱月国了。从现在开始,这里,是我南齐国的土地了!你等着吧!”
报仇雪恨的南齐国将士对朱月国的王公贵族进行了洗劫,南齐国灭国了。凡是反抗的,都被杀了。
再次被投入狱中的沈熙如梦初醒,他的报复,让自己父亲的国家灭亡了。在这里待了多年,沈熙对朱月国已经有了感情。而且,后来,南齐国的宰相让人捎话,答应扶他为帝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个国家当成了自己的国家了。他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称帝后,如何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利用,彻底的利用。南齐国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棋子,现在是废棋了。他的下场好不了。
每天,听到狱卒故意告诉他,今天又死了些什么人,又有哪个城池被攻破,南齐国的将士屠城了。沈熙的心开始痛起来。
他想起被他出卖了清白、毁了一生的姚华,那个被他害惨的姑娘,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他又想起,被他出卖、栽赃的好友,那个把他引为知己的沐风,年纪轻轻,身败名裂,绝望中自杀。还有为了掩藏自己身份,他亲自干掉了为他出生入死的常随何金。还有被他连累死的养父谢运……
为了报复,为了私心,他利用了身边所有能够利用的人,在出卖他们的时候,他从没有心软过。也许有过愧疚,但是那点愧疚没有让他停下来。毕竟,他的未来,可是江山之主。
到现在,得到了什么?是,报仇报得够了。但是他自己,也是遗臭万年了。
南齐国到处宣传朱月国是被他们自己的皇子出卖的,让人民失去了复国的信心。
南齐国最终决定不杀沈熙,养着他,给了他一个安乐侯的空头衔,放在一个宅子里软禁着。沈熙苦笑,这是换了个监狱罢了。
沈熙不是没想过帮南齐国复国,等待机会,逃出去想办法。可是他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任何势力,支持他的就是敌人,如今人家翻脸了。
而且,他怎么复国?人人知道,就是他出卖了国家呀!他提复国,那不是一场笑话吗?
不会有人相信他了,他完了。
在他浑浑噩噩活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晚上,他喝完一碗汤,就觉得腹痛如刀绞,紧接着,他看到衣服上有血迹,后知后觉地摸了下鼻子,他明白了,这是中毒了。
在重重看守下,还有谁能下手?
南齐国的人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终于了结了他的性命。沈熙苦笑,自作孽,不可活。临终前,想起了所有自己辜负的人。恋人、好友,常随,养父……还有朱月国的万千子民。
青史之上,他将永远是个无耻的细作,残忍狡诈,祸国殃民。
沈熙的悔恨无以复加。
第71章 穿成无耻细作
林枫借着醉酒窝在小院子里, 不出去。东厢房住着另外一个宾客, 四十岁, 穿一件灰色长衫, 面目普通,微须,名叫陈竹, 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如今在太子门下做个宾客。这人虽然屡试不第, 但是却满腹经纶, 寻常谈话时, 引经据典,肚子里活像装着个书库。
陈竹很随和,无事就来看看林枫, “沈贤弟, 今日可好了些?”
“还是头疼,身上的伤又有点难受起来。”
陈竹不禁抱怨, “那位吴起大人也真是,明知你受过伤, 还故意灌醉你。不过, 他是太子良娣的父亲, 虽然不是正经岳父, 太子也给他些面子的。”
“是我自己忘形, 不怪他人。”林枫可不敢抱怨太子小老婆的爹。
陈竹就和林枫坐在桌前闲聊起来, 何金倒了茶来, 陈竹边喝茶,边问起,“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林枫猜,这个人是放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他大约想问出自己的底细。
陈竹就略微犹豫地问道,“我听说,你的未婚妻,被那福临王坏了清白,又被收进王府做了个没名没分的侍妾,还被家族除名了……”
林枫勉强笑笑,“过去的事了,我不想提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未婚妻,毕竟,她家里不同意。没有父母之命的婚事,终究是不成的,她现在福临王府里,也挺好的。”林枫说着宽心的话,但声音里却透着些苦涩。
陈竹点头,“明白了。只要你好好替太子办差,太子会帮你的。”
林枫摇头,“哪能因为一个小女子,让太子和兄弟为难呢?我投靠太子,是为舒展抱负,也是因为太子仁德,是储君,我帮太子,就是帮国家。至于我自己的事,自家知道就行了。”
陈竹不再提姚华的事,倒是又不着痕迹地问起,“贤弟文武双全,又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不知师承何处啊?”
又来了,又是来刨根问底的,“这个,愚弟这些年向不少师傅请教过学问,不过最初一为师傅对我影响很深,人称‘鬼谷子’。本来,我不想说的,怕人打扰师傅清净。不过,现在,我已经住进太子府,与陈兄同是太子宾客,说出来,想也无妨。不过,陈兄还要替我保密。”
“那是,那是。”陈竹满口答应,又忍不住好奇问,“这‘鬼谷子’何许人也?”
“我这位师傅,是个世外高人,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拜师。师傅能文能武,又擅长兵法韬略,还通晓权谋,可惜,我太愚笨,不曾学到师傅才学的万分之一。”
前世的沈熙对深山中跟着养父习文练武这一段经历讳莫如深,别人问起,也只说是跟世外高人学习。因为养父也是南齐国人,他不想暴露身份。
不过林枫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随便拖一个出来,都是大家。她不怕人问,反正这个世界里,没有“鬼谷子”,但是,只要说出他的思想,没人会怀疑这是杜撰。故事可以编,但是精妙的思想却不是随便能编出来的。
果然,陈竹一下子更有兴趣了,“这位大师,‘鬼谷子’可有什么精妙之言论吗?”
这个林枫可熟悉了,她在大学时,曾经写过一篇小论文《鬼谷子与管理学》,那时候,研究了整本鬼谷子,还背诵了不少名言。
反正闲来无事,就跟陈竹聊聊:“师傅曾经说起谋略,他言道,‘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不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也。故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惧也,贪者易诱也,是因事而裁之。’”
陈竹听了心惊,不由地说,“果然是大家,如此洞察细微,知人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