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对方露在外面的长长手臂，女孩右手腕子上方缠着的纱布十分碍眼，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康俊心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不由自主地先担心起来，下意识便想开口问她伤口是怎么弄得，还疼不疼，冯河怎么没把她保护好。
可他随即想起来，自己哪有资格啊。
他不是没告白过，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乔小凝，喜欢这个人喜欢到疯魔、诡异的地步。
可那场大家玩笑一般开设的赌局，他最终还是输了。
——他不过是个告白失败的可怜虫。
康俊这几天其实想了挺多，他甚至半夜睡不着觉，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和女孩相处时的蛛丝马迹，想看出一些她故意耍他的画面和痕迹。
可是他思来想去，把回忆翻了个底朝天，却发现从头到尾全都是自己主动往上扑的画面，对方从来没有过来招惹过自己。
从来没有。
康俊有点烦躁，他望着女孩无处安放的双手，往前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靠近便听到一声细小、微弱的道歉。
“对不起……”
他觉得乔小凝在欺负人。
对方在逼他不得不接受道歉，这个他根本不想再多听哪怕一个字的道歉。
可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康俊，我为之前所有的事情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告诉我，我能够做点什么去弥补，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尽力去实现的……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她在哭着求他，让他不要继续和她冷战，不要再继续和她成为陌生人。
可康俊很想问问她，她答应和冯河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表哥吗？
也不知道他俩打的那一架，直到现在都还没冰释前嫌吗？
如果不是女孩一向纯洁的过分，在医院他向她表白的时候，她表现的那么震惊和无措，他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一边享受他的好，一边来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就连现在，对方都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哭腔，她带着轻微的颤意开口，说的又缓又慢，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不答应，“康俊，我们还是朋友，对吗……我真的没有想过要骗你，真的。”
她一直低着头，康俊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却看到对方不断发抖的肩膀，以及一滴滴不断掉落在鞋面和衣服上的水滴。
那些水滴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下一下刺向他眼中，然后在衣服和鞋面上晕开一团水渍。
像是淋在他的心上，又咸又涩，难堪的厉害。
康俊一直没开口，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理的那一方，占据了道德的高地，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嘲讽他们。
可是现在他面对这些不断掉落的水珠，却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斗败的公鸡，然后仓惶地移开目光、落荒而逃。
张凯看乔小凝哭的厉害，本想过去安慰几句，却没想到康俊一言不发就走，只好赶忙带着人跟上去，“怎么突然走了康哥？我看那谁哭的挺厉害的……”
康俊紧抿双唇，没说话，整张脸冷的像是刚形成的冰窟。
张凯不知道他们那天在后山又说了什么，也没看到乔小凝和冯河抱在一起的画面，所以对于康俊的异常表现的十分不理解。
“咋了，你俩吵架了？”张凯挠了挠头，“不是，人都哭了，还跟你说对不起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大度点……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康俊却从头至尾冷着脸一声不吭。
……
乔小凝看着少年一行走远，眨了眨眼睛，然后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水渍，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疲惫。
206看她这么累，不免心疼，【回家去休息会吧……说起来这个世界也怪不容易的，又得写作业又得考试，还得忙着攻略，今天休息休息，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假？】
乔小凝叹了口气，【算了，马上就要结束了，打铁还得趁热呢，最后一口气吊完了也就完了。】
206看着她，递过去一张手绢：【你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净呢。】
乔小凝摆摆手：【不用擦了，反正一会儿还得哭，麻烦。】
206只好沉默了，其实他有点心疼自家宿主，但他不好意思说。
……
乔小凝到达躬身楼排练室找到冯河时，他和舒晴晴正在进行细节上的磨合。
她站在台下望着舞台上的一男一女，男生抱着吉他漫不经心地拨弄，女生坐在钢琴前优雅地弹奏，两人弹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和对方商量一下节奏的快慢。
舒晴晴长了一张鹅蛋脸，灯光下的面庞水嫩中透着点粉，自来卷的头发被轻轻束在后面的蝴蝶结发卡中，一两缕头发调皮的跑出来，衬得她可爱又纯净。
此时冯河正随意地压在钢琴上跟舒晴晴讨论，两人说的东西乔小凝一点都听不懂，什么再升一个kay，最后的demo还没定……
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两个一边讨论一边开怀地互相击掌。
乔小凝站在一片黑暗中，台上站着的少年时不时过去纠正坐在钢琴凳上的女孩，最后两人嫌太远，干脆越坐越近，最后坐在了一起。
两人一起说笑一起排练的画面和谐又有质感，随手拍一张照片，调都不用调就能作为参考范本，供人欣赏。
而乔小凝却失神得望着两人并在一起腿，那四只脚上，是同样的限量版鞋子。
然后女孩像是被刺到了眼睛一样，赶忙躲闪着低下了头。
她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脚尖，因为……女孩脚上是一双因为刷洗的过分而泛黄的帆布鞋，不知道穿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她从哪个地摊上买来的，又或者是邻居家姐姐穿剩下送给她的……
她已经记不得了，因为时间太长了，她也太久没有买过新鞋子了。女孩轻轻蜷了蜷双手，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不知怎么的，自卑便似潮水一般哗啦啦地涌来，将她包围，赶都赶不走。
但她明白这些不怪冯河，更不怪舒晴晴……只能怪她自己。
可乔小凝又控制不住的委屈鼻酸，她心中隐约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她有什么错呢。
她一直努力生存，努力活着，她活的比谁都用力，比谁都坚强，她有什么错呢。
女孩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手粘腻，果然上面已经布满一层水渍了。
她低下头，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发生的许多事情，然后发现所有快乐美好的时光都几乎没有过，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必须要咬牙熬，才能一点一点熬过来的黑暗。
密不透风。
可最近好不容易才出现一点光亮，冯河、康俊，她的那些老师、同学，都对她那么好，她那么珍惜那么珍惜，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失去这一切。
可康俊已经不理她了，她已经快恐慌的要不知所措了……乔小凝抬头望着舞台上和其他女生谈笑风生的少年……难道也要把冯河弄丢了吗？
乔小凝一想到要失去冯河就怕得发颤，她一点点用袖子擦走自己的眼泪，用力咽下所有酸涩，大口呼吸保持冷静。
一直等他们再次停下讨论的时候才故意弄出点动静，然后迈着步子朝舞台走了过去。
舞台上抱着吉他的少年少女听到动静停下，齐齐转头看过来，而冯河在看到她时，双眸立即温柔几分，他招手，“过来小妹妹，哥哥给你写了首歌，一定要认真听。”
乔小凝脸上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敢置信又泛起欣喜，“给、给我的？”
“嘘，我把它唱给你听。”少年将食指竖在自己嘴前，等周围一切重新归于平静之后，才抬手在吉他上弹奏出第一个音符。
而乔小凝则傻乎乎地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男孩抱着吉他轻轻哼唱，一点一点说出你是唯一的告白话语。
那种声音里带着点刻意放低的磁性，对方看过来的眼睛炙热又直白，让乔小凝一直没曾动摇过的心突然“咔擦”一声，裂开了道缝。
乔小凝抬手覆上自己的心脏：【他在勾引我。】
206正陷在歌声里呢，突然被喊了一句，一脸迷茫：【啊？】
乔小凝：【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小流氓有点可爱。】
206随口奉承她：【还不是你调|教的好嘛~】
乔小凝闻言却神色不明地舔了舔犬牙，像是准备去吸血的魔魅般，眼睛闪动着点点光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把他从一个小混混调|教到现在，废了这么大劲儿终于把人训的人模狗样了，然后我要走了？】
206不太懂她的意思，但突然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犹豫着回答：【对、对啊，要走了……这不是你说的吗，要结束了。】
乔小凝望着台上冲她抛出一个飞吻的少年，面上做出娇羞模样，私下却托起一抹明艳的笑来，笑的烟视媚行、宛若妖孽，【206，你觉得我长得像慈善家吗。】
206看着她那副恨不得要化身妖精鬼魅的怒样，只觉得要是慈善家都长这么一张脸，那这个世界怕是药丸。
206：【请你不要侮辱慈善家，谢谢。】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