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平咬了咬下唇，压低了声音：“夫人的脉象很沉，乃灯尽油枯之象。恐怕……”
“会是今天吗？”莫璃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从里到外地袭来。
若平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让她的头倚在自己的怀里：“小姐莫要过于伤心，别让夫人见了担心。”
莫璃抓着若平的衣襟，余氏就象她上一世的妈妈一样疼爱自己，可如今这个慈祥的母亲就要离开她，这让她怎能不伤心？那是一种心从中间被撕裂的疼痛，让人窒息的疼痛。
莫锦华一进院子便看到了这个情景，急走几步到了树荫下：“溪儿，你这是怎么了？”
若平抚着莫璃的肩将余氏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莫锦华脸色突变，就要往卧房里去。
莫璃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哥哥，娘现在正跟纤儿玩，锦昱和嫂子也都在，你这副脸色进去，还不得把他们吓着。”
“溪儿说得对，是哥哥莽撞了。”莫锦华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自家妹子一眼，“还说我，你看你哭得眼睛都要肿了。若平，赶紧拿帕子给你家小姐敷一敷。”
兄妹俩整理好心情，这才一同进了余氏的卧房。整个下午，余氏的房里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声。
傍晚时分，沐青云又来给余氏施了一次针，这次比往次的时间都要长，扎的穴位也有所不同。施完针后，冲莫锦华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出了余氏的卧房。
沐青云也不隐瞒，将余氏的情况直接告诉给了莫锦华，“我刚才封了莫夫人的几个穴道，这样可以让她少些痛苦。今晚我会留在府上，算是送送莫夫人吧。”
莫锦华深吸了一口气，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那个时刻即将到来，却无能为力。
晚饭过后，余氏将自己的儿孙都召到炕前，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双眼满含着不舍道：“天晚了，都去歇着吧。锦华留一下，娘有话跟你说。”
段氏带着莫昊纤出了卧房，稍声问莫璃：“溪儿，我怎么觉得婆婆不太对劲呢？”
莫璃咬了咬唇，段氏虽说出身于官宦之家，但毕竟一直养在深闺，嫁入莫家后也没经过什么事，自然是没有看出余氏是回光返照。
“嫂子，让奶娘送纤儿回去睡觉吧。咱们先去堂屋等等。”
用过晚饭的沐青云一直在堂屋里，莫璃把余氏的情况说了一下，沐青云没有作声，莫璃清楚，恐怕余氏的大限已近，就算沐青云医术再高，也回天乏力。
外面下人来报，慕容将军过府探望夫人，已经进了府门。沐青云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丝毫不理会莫璃瞪过来的目光。
“溪儿，你看……”段氏为难地看着莫璃。
莫锦华还在余氏的房中，自然不方便出去迎客，莫璃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嫂子，我去迎迎。”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殓合棺
环顾四周，后堂里除了他们俩个，再无他人，莫璃突然感到有些窘迫，这是在自己家里，两人就这样单独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妥。
她轻咳了两声，讷讷道：“慕容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楚抬眸望了她一眼，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璃儿，要怎样你才能不疏离我？”
“我……”莫璃突然感觉到有些词穷，余氏临终前曾说过慕容楚是真心想娶她为妻，可他能跟余氏说，为什么就不能当面跟自己解释清楚呢？
慕容楚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叹了一声：“璃儿，我曾经说过，你若信我，无须解释，你若不信，多说无益。”
莫璃突然想起在青淮城的时候，因为她误会慕容楚伤了玉明希，跟他大吵了一架，要不是十一说出实情，恐怕她还会继续闹下去，当时慕容楚就说过这样的话。
慕容楚收回内力，改用双手轻轻按摩莫璃的小腿，语气却是越来越轻柔：“你我相处时日也不算短了，也曾共患难过，可是璃儿，你却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有些事情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毕竟我对京城各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不了解……”
“璃儿，你只需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从前是，今后也是。他人怎样我不管，我只要你。”慕容楚目光坚定，“正如你所说，京城各家关系错综复杂，但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全力护你一世平安。”
“将军大人……”莫璃声音哽咽，心里很是纠结，要不要跟他和好呢？
可这一声“将军大人”却是换来慕容楚会心的一笑，小丫头又肯象从前那样叫他了。
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些天你累坏了，昨晚又一夜没睡，现在还没到戌时，你赶紧再睡一会儿，过了亥时再起来，今晚我还陪你守灵。”
夏夜的清风从窗口吹进来，带走了白日的酷热，送来一丝清凉，空气中除了园子里淡淡的草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那是身边这个人的气息。
莫璃深吸了一口气，伴着这熟悉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上午，刚送走了一拨人，府门口的报丧鼓又被击响，守门的小厮急匆匆地往里通告，五皇子晋王钟翰池前来吊唁。
莫锦华赶紧起身去门口恭迎，将一脸的凝重的钟翰池引进了灵堂。
无论是皇子还是晋王的身份，当然不用向余氏行叩拜之礼，能来府上看看，问候几句就已经是给足了莫家的面子，但钟翰池却坚持要给余氏上香。
他双手接过莫锦华燃的香，十分恭敬地在灵前行了三个礼，亲手将香插进香炉。
莫锦华带领妻子、弟弟妹妹磕头还礼。
钟翰池亲自将莫锦华扶起来，长叹了一声：“莫侍郎英年早逝，没想到莫夫人也……唉……”
莫锦华垂泪：“今日晋王能亲自前来，家父、家母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不尽的。”
“锦华，节哀顺变。如今莫侍郎不在了，你家弟弟年幼，妹妹也尚在闺中，今后你这个做哥哥的责任很重，一定要保重身体。”钟翰池拍着莫锦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莫府与晋王素来没有什么交往，今天钟翰池突然来了，已经让莫锦华很是吃惊，又见他如此亲热地嘱咐自己，实在是摸不清楚状况，只能点头称是。
莫锦华将钟翰池请到前面厅堂就坐，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钟翰池才起身告辞。
晚上慕容楚来了，莫锦华将他叫到偏厅。
与此同时，晋王钟翰池的府内书房，王妃肖氏的父亲右相肖文通与钟翰池正在议事，小厮来报，礼部侍郎肖文贤求见。
肖文贤被带进书房，先是朝钟翰池施礼，又冲自己的嫡亲哥哥拱了拱手：“大哥。”
“文贤，这个时候跑来，可是有要事禀报晋王殿下？”肖文通问。
“殿下，大哥，文贤听说殿下今日亲自去莫府吊唁莫夫人，这个……”
肖文贤话未说完，肖文通脸色一沉：“文贤，殿下做什么岂容你来置喙？”
“文贤不敢，只是文贤不明白，莫良成活着的时候还有些价值，可他都死了，殿下屈就难道是想笼络莫锦华？”
肖文通这次没有再插嘴，按说莫锦华只是御史台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右丞，手中并无太大实权，他的岳父不过是个翰林，他爹莫良成一死，他在朝中更是没有了根基，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这样一个根本不舍得拉拢的小人物的母亲去世了，晋王却是亲自过府吊唁，这让肖文通也很是疑惑。但晋王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所以他觉得不方便直接打探，现在肖文贤问出来，倒是想听听晋王怎么说。
钟翰池微微勾了勾唇角：“太子一向以仁厚著称，本王过府吊唁也不过是博个体恤臣子的名声罢了，并不他意。”
肖文通眸光微垂，对于晋王这一说辞自然是不信的，肖文贤却是拱了拱手道：“殿下英明，如此一来，就算不能笼络了莫锦华，至少也不会将他推到对立面上。”
“文贤，大哥和晋王还有要事商谈，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回府休息去吧。”肖文通对于自己这个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弟弟很是无语，为了这么个小事特意跑过来一趟，真是多余。
慕容楚和莫锦华两人密谈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莫璃很纳闷自己的哥哥何时跟慕容楚关系这般亲密。
慕容楚看出她的疑惑，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跟你哥哥说说朝堂上的事情，你别多心。”
“我有什么可多心的，你们愿意聊就聊呗。”莫璃白了他一眼，继续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就不怕我游说你哥哥，让他将你卖给我？”
温热的气息轻拂耳畔，莫璃的脸不由得一红，嗔怪道：“严肃点，这是灵堂。”
慕容楚不语，跟她一起添纸钱，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勾起来。小丫头终于收起了一身的刺，不再冲他张牙舞爪了。
按照习俗，守灵三日后要进行入殓盖合棺。时辰到了，莫家儿女围着余氏的棺木绕了三圈，与余氏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