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到宋慈恩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梅青崖教官,是个变态!”
宋慈恩唬了一跳,一把搡开他:“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顾凌寒跟在她身后蹦蹦跳的:“不骗你,刚他把我叫到他宿舍去了,我以为是为了白天打架的事情处分我,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让我帮他理个发!理发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吓死我了。我还看到他收藏着一条辫子!都民国啦,他还收藏着当年绞下来的辫子,这说明他心里还装着大清国呢。什么民主卫士,我看他就是个有奇怪癖好的遗老遗少!”
宋慈恩听的生了气,转过身去摆出一张为人师长的严肃面孔:“顾凌寒同学。第一,我虽不任教但也算得上你的师长,尊师重道,以后请称呼我宋老师。第二,君子坦荡荡,偷窥行径非君子正道,背后对人评头论足更是圣人所不齿。希望你可以谨记这两点。”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顾凌寒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三、
舞会上的所见把宋慈恩的心搅乱了。
她不知该如何坦荡地面对梅青崖,同时心里又有些唾弃自己,爱一个人应当事事以他为先的呀,而她呢,在得知他的妻子对她不忠后心中竟生出欢喜,独占欲压过了对他的关心,这让她懊恼自己。
所以,当在食堂外与梅青崖偶遇时,她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便要走。
出乎意料的,梅青崖却喊住了她:“宋小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两个人慢慢走到树下僻静处,梅青崖看着她,欲言又止,仿佛难以启齿似的,半天,才说道:“明天是个踏青的好日子,我想邀请你一起去踏青。”
顿了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还有,能不能麻烦你叫上顾凌寒一起,他对我多有误解,我想趁机解开误会。”
宋慈恩心里的喜悦还未升到半空就沉沉坠下,她想起了昨晚顾凌寒对她说的话。
难道……
抬起眼,梅青崖正热切地望着自己,宋慈恩胡乱答了一声好。梅青崖如释重负地对她一笑,笑容灿然到连天边云霞都觉暗淡,他从未这样笑过。
梅青崖走后,宋慈恩在树下呆愣了半天,这才去找顾凌寒。
对于她的邀约,顾凌寒非常兴奋,宋慈恩没有告诉他,一同去的还有梅青崖。
是以当第二天看见梅青崖的时候,顾凌寒脸一黑转身就要走人,宋慈恩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梅教官是来向你道歉的。”
梅青崖今天脱下军装,穿了一身挺括的灰色中山装,越发显得人英俊倜傥。顾凌寒也穿了一身白色中山装,小小少年尚未发育完全,撑不起中山装的肩宽,像是偷了家里大人的衣裳。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在一起,宋慈恩跟在后面看他们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像是在温着一盅酒,晃晃荡荡,醉醺醺又暖洋洋。
踏青自然要朝田野里去,他们沿着田埂漫步,陌上花开暖风熏熏,宋慈恩小心翼翼地踩着田埂,目光注视着梅青崖的背影,竖起耳朵听他们的交谈声。
说是交谈,其实多是梅青崖在说话,顾凌寒只是偶尔嗯一声作为回答。宋慈恩觉得好奇怪,在黄埔里,梅青崖是出了名的冷淡寡言,怎么现在却多话起来,喋喋不休谆谆教导的,就仿佛一个父亲。
他们在说前天的斗殴事件,梅青崖的声音温和低沉:“我听说,你加入了青年军人联合会,还同时入了两党。恕我直言,你小小年纪,不宜参与政治。其实,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原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学生,大好前程,为何要来黄埔?你体质文弱,在军事上很难有建树,但你以小小年纪考取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若专心于此,必有不错建树……”
他言辞句句恳切,落到顾凌寒耳朵里却全听成了嘲讽,顾凌寒气的一蹦三尺高:“你什么意思?”
他突然发作,梅青崖有些发蒙,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宋慈恩忙走上去解围,按住顾凌寒的手:“梅教官虽然话不中听但句句好意,小顾你不要误会了。”
她转头朝梅青崖笑道:“走了大半天,怪饿的,咱们回城吃饭吧?”
梅青崖回过神来:“好。”
今天的梅青崖好不像他,宋慈恩默默想。
他们回到城里已是下午三点,找了一家还在开张的店吃饭,顾凌寒正是发育能吃的年纪,走了那么多路又饿狠了,抱着碗大口大口吃的香甜,梅青崖却不怎么动筷子,只是微笑地看着顾凌寒吃,时而给他添一箸菜。宋慈恩既觉得自己多余,不知怎的,又贪恋着这一刻,只盼太阳永不下山。
然而欢宴终将尽,即使他们这一顿饭吃到天色将暗,到底也是要结束了。顾凌寒吃的肚皮滚圆,艰难地跟着挪出饭店门槛:“宋姐姐,咱们回学校吧。”
这个小白眼狼!大吃了梅青崖一顿,还是把人家当空气一般。梅青崖却不介意,只是在路过一家照相馆时他停住了脚步:“我们进去照个相吧。”
宋慈恩当然是巴不得,顾凌寒只得不情不愿地被她拉了进去。
三个人先是各自照了一张独照,宋慈恩又拉着顾凌寒和梅青崖照了一张合影,照完后梅青崖含笑看着宋慈恩,笑容里有些羞赧,他轻声对宋慈恩说:“宋小姐,可否让我和顾同学单独照一张合影?”
宋慈恩忙识趣地走开,把满脸不情愿的顾凌寒推到梅青崖面前,梅青崖伸出手来,掸了掸顾凌寒肩头的尘土,帮他把肩线抚平抻直,两个人看向镜头,顾凌寒一脸的别扭,梅青崖却含着笑,白光一闪的那瞬间,宋慈恩隐约觉得,梅青崖像是哭了。
四、
踏青那日后,流言渐渐在学校里散播开。
有相熟的女同事偷偷跑来告诉宋慈恩:“你有没有听到传言?说你一脚踏两船,一边勾引着学生,一边还想破坏梅教官的家庭。”
宋慈恩吓了一跳,是,她是存着破坏梅教官家庭的贼心和狗胆,但勾引学生的传言又是从何而来?
念着谣言正在风口浪尖,那天晚上的牌局她特地没有去,谁知,梅夫人竟会找上门来。
她在宿舍里抱着书想着心事,突然有人笃笃敲门,打开门,梅夫人就站在门外,眼角眉梢含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打量着自己。
她心虚地侧身让对方进门,梅夫人踏进门来,在靠门的椅子上坐下,她并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而来:“宋小姐,我听说了那些流言,今天我来,只为一件事。无论真假,我希望你能离青崖远一些。”
宋慈恩昏了头脑,忍不住脱口而出:“您凭什么这样要求我呢?您自己不也是和别的男教官打得火热?如果感情不在,那便放对方生路,何苦这样虚与委蛇互相折磨?”
梅夫人望向她,凝视着她,直到她的耳根子都红了才扑哧笑出声来:“宋小姐,你还是太年轻啊,你以为我和别的男人亲近是因为与梅青崖感情破灭。不,我告诉你,我之所以这样做,正是因为爱他,我和他结婚十六年,每一天,我对他的爱都变得更为炽烈一些。这把火在我的心里烧着,要把我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了……可是你深爱的人却爱着别人,你能怎么办呢?我失望,不甘,妒忌,怨怼……如若我的自我糟践能得他关切的一眼,我愿意深陷泥潭。可是你猜怎么样,有多事的人去告诉他,他却对我说,若我遇到真爱,他愿放手成全。”
“我觉得自己真是傻啊,十多年来,他只当我是个责任是个包袱,不愿背起不忍放下。”
“当初嫁给他时,我就知道,他并不爱我。但那时我多年轻啊,和你一样的年纪。我乐观地想,天长日久,总能生出点真情来。他是个好人,把恩爱的戏演的十足十,但他演的越真我越能感觉出假。爱情这东西与贫穷一样无法掩饰,可是也和牙齿一样无法自拔。我渐渐开始骗自己,一个男人若是愿意骗你,那说明他对你多少有点怜惜,这样就够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慢慢明白,是不够的。人不可能永远无希冀地付出爱,得不到回应,爱就渐渐成了怨,成了恨。”
她的话像是冬日里屋檐下一节节的冰锥,渐次落下,砸在宋慈恩的心上,宋慈恩勉强笑着,问她:“所以,你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来劝我吗,劝我不要重蹈你的覆辙?”
梅夫人却摇了摇头,她微微笑着,眼睛空茫:“不,我不劝告任何人,我无心去管任何别人的悲喜生死。只是,即使是假装的柔情,我也只愿他对我一人展现啊。”
五、
梅夫人走后,宋慈恩一个呆坐在床上,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你深爱的人却爱着别人”,梅青崖心中竟然是有另外一个人的!这人是谁,她还在人世吗,她为何没有和梅青崖在一起?
这一天是1926年3月19日,宋慈恩深陷于儿女私情中不可自拔,却不知有一件即将改变她和梅青崖、顾凌寒三人命运的大事正在悄然发生。
第二天,宋慈恩一来到政治部办公室,就发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当驱逐命令到来时,宋慈恩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是在回宿舍收拾东西的路上被同事断断续续告知了事变经过的,就在昨天晚上,校长以造反为由逮捕了中山舰的舰长,清洗运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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