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舍里有一间手工教室现下没有在上课,傅兰君带着齐云山去了那里。
一走进去,齐云山就关上了门,傅兰君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给傅兰君磕了个头,傅兰君更是吃惊:“你这是……”
齐云山挺直腰,脸上神情一片肃穆:“这一下,是答谢您这两年对阿秀的恩爱。”
傅兰君心里觉得不舒服,她和顾灵毓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恩爱本是应当的,何必要个外人来感谢,他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但她嘴上还是客套着:“你这说哪儿的话。”
话音未落,齐云山又是一个响头,这次磕得更加用力,额头上都起了皮:“这一下,是拜托您。当年蒙阿秀搭救,我发誓要保护他一生一世,但现在恐怕我要毁约了,那么就拜托您连我的那份一起吧。云山此生无以为报,只能磕这个响头为凭据,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
他这话一出口,唬得傅兰君完全忘了什么立场、资格,她想起昨天晚上顾灵毓和她说的话,难道顾灵毓指的就是齐云山?
她站起身来,刚要说些什么,齐云山早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下午顾灵毓来接她时,她跟顾灵毓说起这件事来:“你昨天晚上说的,就是云山大哥吧。”
顾灵毓不语,直到回到家,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傅兰君因为胃里不舒服睡得辗转反侧的,快三更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门外好像有些动静,推一推顾灵毓:“阿秀,你听到门外有声音了吗?”
顾灵毓似乎睡得很沉,没有搭理她。
傅兰君只得按下疑惑继续辗转,到快天亮时才终于睡着,醒来后顾灵毓已经不在。傅兰君翻身起床,手按在顾灵毓的枕头上,触手一片冰冷,那枕头,像是湿透过。
接下来几天,傅兰君小心留意着,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齐云山,他似乎消失了。
傅兰君隐约觉得,他是去做一件让他不得不对顾灵毓毁约的事情去了。
这猜测让她觉得不祥。
果然,齐云山失踪后,过了大约半个月时间,一天晚上,傅荣突然怒气冲冲上门,一进门就要找顾灵毓,不顾合家老小都在吃饭,直闯到饭厅里去。
作为知府,傅荣一直在亲家面前端着十足的架子,从来没有像这样气急败坏不顾体面过。顾灵毓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和傅荣走出去,傅兰君也忙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他们进了书房,一进书房傅荣就放下了所有礼节,桌子上的东西被他砸了个遍,他整个人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傅兰君忙上前劝解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荣横眉立目:“什么事,你顾家出了刺客,出了反贼了!”
傅兰君不可置信地问:“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傅荣冷笑:“我胡说?问问你的好丈夫,他的副官齐云山去哪儿了?”
傅兰君心里“咯噔”一声,那点子不祥的预感浮出水面,她强笑着转头看顾灵毓:“阿秀,云山大哥去哪儿了?”
顾灵毓摇摇头:“他前日不告而别,我也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傅荣嘿嘿一笑,表情狰狞:“他前天刺杀新任巡抚,被人当场拿下,现如今就在巡抚衙门大牢里呢。你们就算是想见,恐怕也见不着!”
傅兰君脑袋“嗡”的一声响,齐云山要去做的原来是这样一件掉脑袋的事情!
难怪他说什么毁约什么来生的,他这分明就是去送死!
傅兰君转头看顾灵毓,顾灵毓依旧是不说话。傅荣快步走过去,疾言厉色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这个计划?”
傅兰君抢先一步挡在顾灵毓身前:“爹您又老糊涂了,他要是早知道,会让齐云山去送死?”
她抓住傅荣的胳膊把他按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您老消消气,不过就是个下人……”
傅荣冷笑:“下人?那也要看看是谁的下人。偏偏是你丈夫的下人,偏偏我是你丈夫的老丈人,偏偏我和那新任巡抚是几十年的老对头!更兼这位叶巡抚这些年靠着舔洋人杀乱党往上爬,早就在乱党的刺杀名单上。往小了说,一顶买通杀手诛杀异己的帽子扣过来;往大了说,一个和乱党勾结的屎盆子扣上来。我视这位叶大人为眼中钉,这位叶大人何尝不是视我如肉中刺?这么大个把柄送上去,你爹我有几条命让人揉搓?”
傅兰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求助似的看向顾灵毓,后者脸上一片冷峻之色。
发够了脾气,傅荣也渐渐冷静下来,他问顾灵毓:“你老实告诉爹,这件事你知情不知情?”
迟疑了片刻,顾灵毓点点头。
傅荣又要摔茶盅子:“你可真是糊涂!”
喘了半天粗气,他问:“那你知道他到底为的什么吗?”
顾灵毓点头:“他原是山东人,十年前叶际洲在山东做官时,一桩官司里为讨好洋人草菅人命,害了他齐家上下五口人性命。”
傅荣脸色缓和下来:“既然知道情由,事情就还有可能挽回。”
他沉默地在书房里踱了半天步,然后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顾灵毓:“你和他之间,关系如何?”
顾灵毓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我和他,情同手足,亲如兄弟。”
“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傅荣咀嚼着这句话,半天,他狞笑道,“那么,到了让这兄弟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第五章 宁安府 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我说不上来谁对谁错,只觉得乱哄哄的,像两辆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地争道,教人心惊胆战的。』
『那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就像过去那样,做你的无忧小姐。』
傅荣早就有线人安插在巡抚衙门,他坐立不安地等了很久,线人终于传来消息:齐云山暂时被收监在巡抚衙门监狱,已经动过一次大刑。私下审问时叶际洲不断诱导他供出幕后黑手,然而他坚称刺杀是因为私怨,并无其他人指使。
听了线人的汇报,傅荣一颗悬着的心悠悠落地,他长舒一口气,整个沉重的肉体结结实实地靠上椅背,半天,眉开眼笑地说:“你们这位云山大哥还算是条汉子。”
旋即他又惋惜起来:“真是可惜他没得手,要是得手了该有多好。”
顾灵毓沉默着不说话,傅兰君小心翼翼地问:“那,云山大哥他还有救吗?”
傅荣冷哼一声:“刺杀朝廷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没得救,准备给他收尸吧。这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了。”
他又数落起顾灵毓:“你也真是,这么大个人,好歹也是个管带,竟然纵容下人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勾当。”
突然间书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了众人一大跳。傅荣问傅兰君:“这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是顾家的丫鬟焦姣,她磕头如捣蒜:“知府大人、少爷、少奶奶,求你们救救云山大哥!”
傅荣蹙眉,片刻,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傅兰君忙起身扶焦姣起来:“阿姣姐,你别这样……”
焦姣对齐云山有情,这件事情傅兰君早就已经知道。当初傅兰君为焦姣和程璧君争风吃醋,却恰恰推波助澜了自己和顾灵毓的好事。事后顾灵毓对她解释,说焦姣并非对他有意,那香囊要送的也不是他,他不过是个中间人,焦姣中意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是齐云山。
焦姣如同双膝钉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她直勾勾地盯住顾灵毓:“少爷若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一直沉默着的顾灵毓终于开口,他声音冷淡而艰涩:“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焦姣激动不已:“您怎么可能无能为力?齐云山的事情有内情您也是知道的,他刺杀姓叶的不过是为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为父母报仇有什么错?”
傅荣冷冷一笑:“这些道理你大可拿到公堂上去讲,看大清律法里有哪一条会向着你!”
焦姣充耳不闻,她只看着顾灵毓:“少爷,齐云山跟了您快十年,十年时间,就算是一条狗多少也有些感情吧,何况您还喊他一声大哥,您真的忍心眼睁睁看他去死?”
顾灵毓沉默不语,他像是已经神游天外。
傅荣霍地起身,声音冰冷带有怒意:“他自己送死怪不得别人,你那情郎若是念着主仆之情兄弟之谊,就不该硬生生往死路上闯,送了自家性命不说,还连带着主子兄弟都有嫌疑。他要是真周全,就该学聂政,毁了自己一张脸教人认不出他!”
顾灵毓开口,他的声音缥缥缈缈的:“焦姣,回去吧,这件事情,我真的无能为力。”
第二天衙门的邸抄上已经通报了有刺客暗杀巡抚未遂的事情,然而蹊跷的是,却没有通报刺客的姓名,傅荣不禁有些皱眉。
又过了两日,巡抚衙门突然派人来通报傅荣和顾灵毓,说是刺客案将在两日后由巡抚叶大人和臬台周大人公开审理,届时请傅荣和顾灵毓到场观看,但竟然也只字未提刺客姓名。傅荣和顾灵毓面面相觑,傅荣忍不住疑惑:“这老匹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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