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宰相大人要怎样化解眼前共处一室的尴尬,反正她是不在乎的。
王延龄端坐着,俊美的脸上顿时凝结了一层阴郁的冰霜,本想看看她脸皮到底有多厚,难不成还能撞在他身上?可是眼瞅着她踉踉跄跄地直奔他而来,若不闪开,就真被她扑到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闪身,当然被她扑空了。
哼!她心里冷笑着。
他果然把她视为洪水猛兽了,很好。以前在宰相府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让她一直以为他不太正经,原来他的风流成性是有针对性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不受他待见了。
反正早晚她会弄明白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美美地睡上一觉,精力充沛才好去攻略他,她坐到床边后开始旁若无人地脱鞋。
墙角立着的七弦目睹了这一切,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一根柱子。
“相爷,酒吃多了,有些上头,有话明天说好吗?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说罢,艾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脱下的鞋子放在脚踏上,又要去脱袜子。
王延龄额上青筋直跳,冷笑着说:“潘娘子,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另找地方。”
艾怜也意识到在外男面前脱袜子的行为很不庄重,便把手移到了头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纠正他说:“相爷,我现在叫艾怜,姓艾的艾,怜惜的怜。既然跟在您身边,肯定不能给你添麻烦,别再叫我潘娘子了,传出去不好听。”
王延龄气结:“你也知道不好听?那为什么谎称是我的家眷?”
艾怜不慌不忙地把簪子用帕子包好,同时耐心地向他解释:“相爷,当时主簿大人过来登记女子们的住址和亲属名字,难道我说我住在京城驸马府,丈夫是驸马爷陈世美?谁能相信?就算信了,我还怕吓死他们呢。”
见他仍是一副阴沉脸,便继续说下去:“相爷,我以前住在您府上,我又和尊夫人以姐妹相称,说是您的家眷也合情合理。”然后故意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去征求他的意见:“那您想要我怎么说?”
最后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天呐!难道我说的家眷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是尊夫人的远房表妹,难道县令夫人误会我是您的女人了?”
艾怜急忙弯腰去够鞋子:“相爷,我去找那婆子再要一间客房。您放心吧,我一定向她们解释清楚我和您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是清清白白的纯亲属关系。”
“算了,你歇着吧!”王延龄冷言道。
和自己夫人的远房表妹结伴而行,姐夫和小姨子,这种关系只会让人越发往不好的地方联想,越描越黑。
如果普通女子敢对他这么无礼,他早吩咐侍卫把她扔出去了,可她是陈世美的老婆,虽然他与陈世美是政敌,但也不好粗暴无礼地对待他的家眷。
王延龄一甩袖子向门口走去,同时呵斥七弦:“你还杵着干什么?去把县令给我叫起来,就说本官要连夜查看卷宗以及县库账目!”
七弦急忙应诺,跟着他出去了。
等门被关好,艾怜松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
如果明天王延龄执意要撵她走的话,她就豁出老脸不要了,大不了在他面前抹脖子,反正攻略不下他,就无法斗倒陈世美,就会死在游戏中。
她一穷二白的,可没有什么顾虑,才不怕他。
第143章 羞辱
这一夜, 艾怜睡得心安理得, 苦的是郭县令, 心里一直战战兢兢, 不知道宰相大人怎么就要连夜查看卷宗和县库账目, 难道是嫌他送的礼不够重?怪不得他的爱妾什么都不肯收。
地方官员没有几个是真正清白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延州府是边疆地区,战争期间,为了对敌需要,朝廷对边疆的投入要比往年多很多, 官员们趁机揩揩公家的油, 在账目上做做手脚也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只是这类事情较不得真,如果真要仔细查下去, 一定能查出问题来。如今朝廷正在推行革新之法,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对吏治的整顿,这种时候,他这种没有大背景没有大靠山的小虾米, 最容易被人推出去以儆效尤。
郭县令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胆战心惊地偷看了一眼王延龄,尽管县衙的档案库里冷得四面透风, 但他的后背却被汗水浸透了。
王延龄此刻困得醉眸惺忪, 眼前的字迹模糊成一片。他强打精神晃了晃头, 看了两行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眼睛虽盯着账本, 心里却越想越生气,那该死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乱说话,他现在应该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
从未见过那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从小到大,他所接触的都是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温柔端庄的女人,就连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谨守规矩,甚至他去欢乐场应酬时,遇到的那些青楼女子都是美好而高雅的。而那个女人不但粗俗不堪,还全无礼义廉耻,常听说民间有种女人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说的大概就是她那种人。
虽然陈世美也出身低贱,虽然他也人品不堪,但毕竟他能一直装出谦谦君子的假象来,况且他的治世之才对国家社稷确实是有贡献的,这也就抵消了他的人品问题。但那个女人,除了空有个好皮囊和胆子大、会装相外,看不出她有什么好来。
不知不觉,王延龄又昏昏沉沉起来,忽然“啪”的一声,账本子掉到了桌子上,他没怎样,倒是把旁边的郭县令吓得猛一激灵,心脏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
王延龄实在是熬不住了,昨晚与敌兵激战之后又写了大半夜的信函,今日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晚上又喝了酒,现在疲惫得趴桌子上都能睡着。
不能让郭县令抓到自己与潘氏的把柄,还是得与他睡在一处才不会落人口风。
便合上账本对他说:“这些卷宗记载得细致认真,账目也清晰明了,郭县令严谨治县的态度让本官很是欣慰。夜深了,不好再去打扰女眷,本官对你的才华很是欣赏,你随便找处地方吧,咱们秉烛夜谈,如何?”
见他不再查账,郭县令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听了对他的评语及赞赏之辞,更是喜出望外,于是赶紧抓住这个难得的与宰相大人交心的机会,命令下人快去收拾书房。
到了书房后,王延龄躺在榻上,没说上两句话就睡得人事不省,郭县令则翻来覆去,琢磨着今后要如何巩固与他的联系。
第二日,王延龄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洗漱过后,精神焕发。吃早饭时,对一直小心翼翼陪侍在一旁的郭县令说:“最近时有敌寇前来进犯,只要你踏实做事,安抚好辖内的百姓,不让他们影响到军心民心,等战事结束,我会在圣上面前提及你的。”
郭县令听闻此言,对他简直感激涕零,急忙掏心掏肺地表明自己为国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王延龄又勉励了他几句,然后派人找魏将军准备出发。想了想,又叫来个办事妥帖的侍卫,嘱咐他去买一辆马车来。
县令全家倾巢出动,都到门口为宰相大人送行。县令夫人拉着艾怜的手,依依不舍:“夫人,我同您一见如故,看到您,总让我想起我的亲妹子来。哎,我随我们家老爷来金明县的任上已经两年多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与夫人常来常往,可又怕会打扰到夫人。”
艾怜听出了她想进一步结交之意,只是自己是假的,就是真的,她也不敢给王延龄添麻烦,便叹气道:“我对夫人也是相见恨晚,也想与夫人多多交往,可是,我家相爷说了,这里局势不稳,要随时准备着把我送回京城。唉!真是造化弄人,以后夫人若去京城,妹妹我一定好生款待。”
两人正依依惜别时,一个侍卫恭敬地对艾怜说:“夫人,请您上这辆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艾怜愣了一下,这不是王延龄的马车,难道那些伤兵还在他的马车里吗?
来不及细想,急忙与县令夫人道别,踩上踏脚凳,进了马车,对她挥挥手,然后放下帘子长出了一口气。
这队人马朝着延州城的方向行去,路上,王延龄把那个侍卫叫到他的马车里,交给他两封书信,又嘱咐了一番。
中午时,快到官道的岔路口了,王延龄并不打算让艾怜进延州城,便想在此处与她分道扬镳。
他命令七弦道:“你先去前面,把路边那家‘张家脚店’里的客人都清走,让店家备一桌上等席面,我要请潘娘子吃饭。”
七弦应诺,马上遵命照办。
到了脚店门口,店家出来把他们全都迎了进去,王延龄请艾怜去了里面的雅间,魏将军和其他人则留在外面的厅里歇午。
桌上摆满佳肴,七弦给两人斟了杯酒,便垂首退下了。
王延龄风度翩翩地拿起杯,浅笑着对艾怜说:“潘娘子……”
艾怜打断他,严肃地纠正道:“相爷,请称呼我为艾娘子或是艾怜。”
王延龄本来还想先提议一杯酒,活跃一下气氛,为送她走做好铺垫,现在忽然就没了这个兴趣。晓得她的脾气不似其他女人那般柔顺,怕闹将起来吃不好这顿饭,便决定先什么都不说,吃饱后再撵她,于是喝了一口杯中酒,轻飘飘地说:“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