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听老头儿这话, 敏感地察觉到这里有故事,那样一个风骚的小娘子,被什么秦大爷寻找, 里面的事儿一定不简单, 更何况,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姓秦的。顿时,他的心思活络起来, 花言巧语地把老头拉进了一家上档次的酒馆, 好吃好喝好招待, 终于套出了他的话。
老头儿把瑛哥母子去年夏天租住在汴河大街以北的兴礼坊桃林巷秦永家, 秦永和那小娘子相好,后来小娘子母子失踪,秦永一直在寻找,还大病了一场的事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丁大官人听完后,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不可抑制地捶着桌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秦永啊秦永,他终于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原来他投靠驸马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勾搭他的小妾。
在庄子里,他初见潘氏后便到秦永面前开了两句那小娘子的玩笑,结果就被他打了,那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后来,潘氏被公主的人劫走,正房处置妾侍,就连当丈夫的都不好说什么,秦永这个侍卫偏偏提出要去把人给弄回来,当时他就怀疑秦永的脑子被驴踢了,得罪了公主对他有什么好,他那么奸猾的人,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现在明白了,原来他和那小娘子有一腿,不愧是秦永,色胆包天到敢同驸马爷抢女人!
笑够了之后,丁大官人对秦永的妒意更加强烈了。秦永除了那张脸比他俊俏,除了拳头比他硬些,其余的他哪里比得过他?他丁奎一有财有势有计谋,又善于钻营投机,可那小娘子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偏偏被秦永得了去?
秦永这狗东西,现在蹦跶得越欢实,将来就死得越惨!
丁大官人给那老头一锭银子做谢礼,又要了他的住址,在回驸马府的路上仔细斟酌了一番言辞,把瑛哥交给嬷嬷们后,便去陈世美的书房,把他的发现及时报告给了他。
陈世美听了又惊又怒,一阵阵的怒气穿过驱壳,在胸臆间回荡,气得他浑身发颤。他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本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天下人谁都可以负了他,他一直深信唯独她不会背叛他。他此前虽然怀疑过王延龄对她有不轨的企图,但心里其实并不信她已不贞洁,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如果受辱肯定会以死殉节,她没死,就说明她一直清白得很。
如今怎么也想不到对她有企图的竟不是王延龄,而是秦永!
秦永,那个对他忠心耿耿、俯首帖耳、甚至以身躯为他挡刀的人,果真是条隐藏很深的狼吗?
陈世美阴毒的眼睛紧紧盯着丁大官人,嘴里发出了一阵阵冷笑,笑得丁大官人毛骨悚然。
陈世美知道丁大官人和秦永一向不和,丁胖子才是个真正的阴毒狠辣的小人,他也许会为了陷害秦永而不择手段,但他若是为了把秦永拉下水就给他扣上一顶绿帽子,他发誓一定把这胖子的一身肥肉剁成肉糜!
他冷静下来,挥挥手让丁大官人出去了。
陈世美靠着高高的椅背,望着窗外摇曳不停的树影,根本不相信秦永和潘氏能搞到一起去。为了防止丁胖子诬告,他派人立刻前往兴礼坊桃林巷,去把秦永他娘带过来见他。这期间他什么都没心思做,脑中空白一片,就在椅子上浑浑噩噩地靠着。
晚上,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秦永家已经在半个多月前搬走了,左邻右舍无一人知道秦永母子的去向。
陈世美怒极,派探子马上去调查秦永的亲朋好友和手下,看看秦永到底把家搬到了哪里。他越想越气,便连夜前往冬妹所住的兰馨苑。
到了兰馨苑,丫头婆子见他这么晚还过来都心生诧异,匆忙给他行礼,见他脸色不好,不好耽搁,急忙进内室把冬妹叫醒,帮她穿好衣服。
冬妹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叫起来,穿好衣裳出来,见了陈世美,揉了揉眼睛,行礼道:“爹爹,这么晚了您还来看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陈世美看着女儿一阵冷笑,然后把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房门也关得紧紧的。
冬妹不知何意,心里开始紧张起来,看着父亲的那张吓人的脸,不敢再说话,低头等着他说明来意。
陈世美冷笑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最亲的亲人,我给了你生命和一切,而你,却背叛我!”
冬妹一听,吓得急忙跪下来,膝行到陈世美跟前,抱着他的双腿,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颤声地问:“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怎么会背叛您?您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唬女儿呀,女儿已经失去母亲了,不能再失去父亲的爱。是不是有人对您说什么了?瑛哥还有公主疼爱,可我除了您就什么都没有了,您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
“你这眼泪同你娘一样,说来就来,她没遗传给你容貌,但却把这一套套骗人的伎俩都传给了你!”
这话对冬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她呜呜地哭出了声:“爹爹……”,难过得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等她的哽咽声弱些后,陈世美坐到椅子上,问她:“我问你,我把你姐弟接来驸马府前,你和你娘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冬妹的心悬了起来,半夜三更,爹爹忽然跑过来问她这事,难道是东窗事发了?难道秦永找到了娘,他们俩在一起时不当心被人发现了?
冬妹用帕子借着擦眼泪的机会遮掩着脸上的表情,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对策。她虽年幼,却知道这种事情万万不能承认,不然娘就完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也会被殃及到的,公主一向讨厌她,以后她在驸马府的日子就会更加艰难。
冬妹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不知那是什么地方,租到房子后,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碰见过外人,也没问过母亲那是什么街什么巷子。”
陈世美看着狡猾的女儿,哼了一声,继续问:“房东你可认得?”
冬妹犹豫了一下,说:“认得。”
“姓甚名谁?”
冬妹垂着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说出“秦永”两个字来。
陈世美见她不语,心里阵阵钝疼,气得指着她骂道:“你这只小白眼狼,我是你亲爹,您却伙同外人联合起来琢磨着怎么骗我!你就是这么孝顺的吗?”
冬妹忙伏在地上,连连地向陈世美磕头谢罪,嘴里却仍旧不发一声。
见她还是不说,陈世美怒道:“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既然肯不招认他的名字,那我就换个问题。说,秦永和你娘有没有不轨之事?”
冬妹一惊,急忙起身又抱住了陈世美的大腿,哭道:“爹,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不仅关系着娘的名声,也会影响我的闺誉的,我可是您的女儿呀!我们是住在秦永家里,可那是个大院子,我和娘还有弟弟一直住在东厢房里,秦永住在西厢房,和我们的作息时间不一致,经常三五天、十天半月地不着家。
每天我都帮着娘照顾弟弟,帮娘做炊饼,我们的日子过得那么苦,不辛勤劳作怎么度日啊?爹,您不知道住在大杂院里的平民百姓都是经常几家人共住一个院子吗?那样的条件哪里能顾得上避嫌?哪里能讲究男女大防?那些市井小民,最大的乐趣就是茶余饭后造谣生事,最爱编排流言蜚语蛊惑人心,爹爹,请您不要听信他人的诋毁之言。
我之所以一直不肯说,是因为女儿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再提以往的那些事儿,只会给爹爹脸上抹黑,也会让其他的贵女瞧不起我的。以前的那些穷日子都是我不想提及的,爹您为什么那么残忍,硬是让我想起来我不过就是个乡野穷丫头。”
陈世美看着女儿,心情复杂。他也不愿意再回忆起以前的穷出身,女儿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只是,女儿年纪这么小,就懂得了避重就轻,趋吉避凶,这份精明,果然是来自他的遗传啊,但也有可能是潘氏的遗传。
他忽然觉得潘氏的狡猾和伪装竟然和他很是相似,他欺骗圣上、欺骗公主、欺骗百官,而她,欺骗他这个丈夫,他们的女儿,欺骗他这个父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她一起长大,做了几年夫妻,生有一双儿女,原来还未把她看透。
陈世美阴沉着脸问女儿:“秦永和你娘到底有没有不轨之事?你只需回答‘有’或‘没有’就行。”
冬妹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陈世美一把推开她,起身抻了抻被她弄皱的袍子下摆,威严地说:“从今日起,你就在兰馨苑禁足,直到抄满一千遍《女戒》,才能解除禁令!”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冬妹跌坐在地上,直觉地认为从此以后她又失去了爹爹。
第109章 凉凉夜色
陈世美派遣出去打探秦永的人都回来报告说秦永走得很是干脆利索, 房子、地和庄子能卖的卖了, 卖不了的就委托中间人分给了两个姐妹。他的姐妹说不出来秦永的下落, 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母子搬家的事情。本朝圣上实行仁政, 家族出了大事是不允许牵扯到无辜的出嫁的女人身上的, 审问了好几次,什么都问不出来,陈世美是副宰相,不好在革新的关键时期弄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来,无奈只得下令放了秦永的姐妹和他的几个得力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