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祭祀被称为冬祭,同时也是送别旧年迎接新岁的祭祀——这就是先秦的春节。
这个时代的春节,不像后世那样繁琐热闹,除了祭祀傩舞傩乐之外,只有扫尘、聚宴、贺岁,以及立桃人做各种桃制器具辟邪。
嬴政在信中提过,祭祀以及各种辟邪方法,目的在于驱鬼逐疫、酬神纳吉。
对姚木兰而言,这些都很新鲜,她在训练军队之余,一有空就拿出匕首削桃木。
为了雕的精致些,姚木兰还特地拜了一位城中有名的能工巧匠为师。
她花了大力气学雕刻,不是因为玩物丧志沉迷此道,而是为了给嬴政准备生辰礼物。
他正月初一生辰,这几个月来两人没怎么见面,姚木兰只能将满腔心意,全都融合在生辰礼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宫之中奇珍异宝无数,送千金不如送心意。
姚木兰一天天的算着日子,每逢下雪,总担心雪量太多堵塞道路,致使祭祀愆期。
好在一切顺利,十二月十八正午,姚木兰与郡守还有蒙兴一道,在城外三十里处迎接秦王的到来。
前两日刚下过雪,远山近野银白一片,唯有驰道被车辙碾压出无数凌乱的痕迹。
前来接驾的臣子和卫士早早下了马,朔风如刀吹拂在脸上,众人纹丝不动,胸膛中翻涌着滚烫的豪情。
除了姚木兰、蒙兴等从咸阳过来的人外,大部分卫士一直在雍城驻守,每年只有祭祀时能见秦王一面。
迎接大王,原本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今年比起往年更让他们感到骄傲——他们的大王是上天认可的君主!
若是运气好,他们也许能见到黑龙献上的宝玉。
想到这里,大家的神情更加热切了。
姚木兰远远的望着秦王车架缓缓驶来,心中好像有一只发癫的小鹿上窜下跳。
还有数百米距离时,恭迎秦王的卫士自发的跪在地上,气势雄浑的喊起了:“恭迎大王,壮哉大秦”的口号。
吼声震天,直入云霄,姚木兰不知是激动还是被冷风吹久了,脸红扑扑的盯着秦王车驾。
终于,秦王到了,蒙兴、赢子实单膝跪地恭迎王驾,姚木兰望着嬴政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他坐在宽敞的銮车上,身形仿佛更高大了一些,两道墨色剑眉下,一双明眸似电,只是随意一扫就让人有被看透的错觉。
他腰间用金黄色丝绦系着一块光华流转璀璨晶莹的五彩玉佩,任何人将目光投到玉上,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上面古朴沉重的线条吸引。
这就是黑龙出世后献给秦王的宝贝,果然不同凡响。
姚木兰痴痴的望着嬴政,他威严的仪表让她哑然失笑。这样冷的天,銮车高挑着帘子难道不冷么?
等到秦王左右仆卫将目光全投到姚木兰身上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单膝着地,低调的垂下白皙修长的脖颈。
“诸位爱卿,诸位爱将,天冷地寒,无需多礼。”
嬴政低沉有力的话语,被风送到了姚木兰耳朵里,传令官骑着快马,将秦王之令从队首传到队尾。
姚木兰起身,与蒙兴还有赢子实一起调整了队伍,让秦王车驾先行,他们则拱卫在车队两侧。
宛若长龙一般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自发在城外迎接的雍城百姓,渐次多了起来。
猜猜木兰送什么礼物~
第64章 064 雪夜蓑衣冷
人只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但人生到了欢喜处,纵然朔风如刀烟尘满面,也会让人有弹剑纵歌的冲动。
姚木兰坐在马背上, 目光时不时朝护卫森严的銮车飘去。
若非在马背上,她一定要将刻刀拿出来,好好的雕上一会儿桃木,平复一下她躁动的心情。
祭祀乃秦国大事, 咸阳显贵几乎都来了,太后赵姬和华阳太后也来了, 只有夏太后前几日生了病, 所以在宫中养病没有过来。
公子成蟜也来了,只是他没有爵位, 所以人要靠后一些, 姚木兰没见到他——这样的人就算一辈子不见,她也不会想念就是了。
入城之后,姚木兰从秦王一行人入了雍宫,参加迎接秦王的接风洗尘宴。
祭祀神圣庄重, 不但要挑选黄道吉日, 参加祭祀的人员还需焚香沐浴更衣。
姚木兰去年时因为要忙着赈灾,错过了冬祭大典, 今年人在雍城,自是不会再错过的。
宴会开始时,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姚木兰担忧起五日后的祭典是否能顺利举行。
殿外落雪纷飞, 殿内暖如春日,舞姬翩然若飞,丝竹之声飘飘荡荡,群臣欢饮达旦。
姚木兰在宴会上,手中一直捧着酒杯,酒水几乎全都洒在了深色的毯子上。
若非视力极好,从她位置想要看清楚嬴政也是难事,但这不妨碍两人眼神交流。
满殿春光,倾尽繁华,她眸中只有一个清冽如玉的玄衣少年。
宴会结束时,秦王特下令,凡是醉酒之人皆可在宫中休息一日。
酒不醉人人自醉,姚木兰醉眼朦胧,随着宫人一起前往暂作休息的宫室。
待宫人离开后,她将烛火点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还有一块木头,认真的雕起半成品小玩意儿来。
烛光摇曳,炭火烧的正旺,雪花扑簌簌的响着。
这是一个明亮美好的雪夜,姚木兰衣袂上沾着淡淡香气,几缕碎发散在鬓边,让她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妩媚。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落了一层木屑,姚木兰手有些酸,眼睛也有些困了,房外突然传了窸窣的脚步声。
万籁俱寂的雪夜中,轻轻的脚步声,仿佛是怕了惊落树枝上的积雪。
姚木兰抿唇一笑,将刀子收起,初显雏形的木雕放到了怀里,迈着轻捷的步伐走到了门前。
她打开了门,门外雪光盈盈,冷风卷起一蓬雪花,飞到了姚木兰的颈窝里,也飞到了来人的肩膀上。
她将身子一偏,披着蓑衣的少年人踏进暖如春的房中,姚木兰替他解下了蓑衣。
天地更加静寂了,姚木兰将蓑衣挂在墙上,用手替嬴政拂去脸上几点水珠,顺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天这么冷,为何不明日再来。”
几个月未见,这是两人单独相处时,姚木兰说的第一句话。
嬴政握住她的手,眉峰微微一簇,小心的将她只举到唇边,用牙齿咬出娇嫩的手掌上,那一根惹眼的木刺。
“怎么会被木刺扎到,太不小心了些。”
他抓着她的手,轻轻吹了一下,热乎乎的气息,让姚木兰心中酥了一片。
她方才心绪有些纷杂,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扎了木屑,他实在是细致到了极点。
嬴政牵着姚木兰的手,往前走时,瞧见散落在地上的木屑:“你刚才在削东西么,听说你最近在练习木雕……”
一时失言,嬴政语气变得有些弱,眸光也有些躲闪。
姚木兰本来打算给嬴政一个惊喜,所以一直瞒着他学木雕的事,信上也没提及。
如今被他一口道破,自然是有其他人提前汇报过了。
她哼了一声,用手肘撞了一下嬴政的腰:“你耳报神倒是多,我咸阳那边的消息,只能靠道听途说了。”
这种事原本就是嬴政理亏,他弱弱的回了一句:“我每次写信都比你写的要多好几页,好木兰,以后我批改奏折时让你先看。”
他这一句话,让姚木兰嗔也不是笑也不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嬴政进来还不到一刻钟,两人才说了一会儿话,他就满怀歉意道:“这几日要准备祭祀,我待祭祀结束后再来看你,天冷你要保重身体。”
姚木兰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抓住了嬴政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祭祀时,我会看着你,你也要注意身体。”
嬴政反手握住姚木兰的手,将她掌心在自己脸颊上贴了下后,匆匆披上蓑笠离开。
姚木兰开着房门,目送嬴政消失在风雪中,她将掌心蜷起,试图留下他脸颊上的温度。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是会互相影响的,他熟悉了她的小动作,会用她最喜欢安慰人的方式,反过来抚慰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姚木兰关上门,将怀中初见雏形的小木雕又拿了出来。
雪下到第二天正午时停了,接下来一直到举办祭祀的日子,一直都是晴天。
这是很好的兆头,姚木兰与蒙兴一起负责着祭祀大典的守卫。虽不能私下与嬴政相会,但在祭祀大典上,他们可以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