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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蜉蝣卷 (落日蔷薇)


  秦舒双手合什、眉目低垂地跪着,并非盘膝而坐,身上是浅青莲色的衣掌,乌黑的发齐整梳起,只簪着两支珍珠簪,在人群里像朵静谧盛放的莲,似乎丝毫也未受昨夜风波影响,也毫不在意身后众人异样目光。
  “她倒厉害。”谢皎忍不住讥诮道。
  受了那样的劫难,她还能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人前,便是谢皎再不喜欢这人,心里也不禁要夸上一句聪明。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反倒堵了悠悠众口。”秦婠也忍不住要想,秦舒不愧是秦舒,燕王康王的打击未能打倒她,被掳进贼窝救出,还能在第一时间想出应对办法,比起躲在房里自怨自艾,毫无疑问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能将流言最大限度地平息。
  秦舒的韧性,比她所想得要大得多,秦婠自愧不如。
  台上的高僧讲经告一段落,开始答众生惑,底下的人却无人开口,众生最大之惑却是不知惑在何处。有人自远处走来,头戴雪帽,身上披着缂丝锦段的披风,眉目妩媚。
  “大师,弟子有惑。”这人停在众人之后,声音像檐下风铃。
  秦婠与众人都转头望去,却见失踪许久的秦雅婷婷立于人后。秦雅失踪和秦舒被掳一样都没瞒住人,从昨晚开始就闹得沸腾,这里坐的不少人都知晓这事。
  “四丫头,你……你这是去哪里了?”带秦家姑娘参加法会的刘氏昨晚已经因为秦舒而担惊受怕一夜,此时又见秦雅突然出现,心头陡然加速跳动,总觉得没有好事。
  秦雅却不理她,只看着台前高僧。
  “施主有何惑?”高僧合什一礼,温言问道。
  “弟子心中有苦,此苦难解,想求佛祖渡我。”秦雅目光转了转,瞧见人群之外的秦婠,竟朝他颌首一笑,没了昨日乖张,“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弟子之苦,源于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故而强求,种种罪孽皆因此生。”
  “施主所求何物?”高僧问她。
  “一个男人。”秦雅平静非常,“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沈浩初。”
  此语一出,群情沸然,底下响起一片议论声,刘氏脸色顿变,左顾右盼要唤人将秦雅架下去,不过来参加法会并未带着仆众,她一时也难找到人,只得命身后的人去唤秦家仆妇来。
  秦婠站在树下也已愕然,万没料到她能当众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五感杂陈,竟不知能说些什么。距她五步之遥的身后,何寄也突然顿足,没人比他更清楚,秦雅口中的“沈浩初”说的是谁。不过少年一时温柔,种下的却是日后数载痴心错付,他爱错了秦舒,秦雅何尝不是所爱非人?
  “我知道我姐姐嫁给了沈侯,我不该再有念想,但你们大概不知道,原来能嫁沈侯的人是我。是我要强求这段姻缘,明知他心里藏着的人秦舒,也非要强求,鬼迷心窍设下莲池一局。你们不必以这种目光看着我,你们都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就是当日我大姐姐因为落水被沈侯救起而嫁进沈府之事,那是我设的局,是我想进沈家,本要自己落水,不料却被秦舒利用。秦舒自己不愿嫁给沈侯,却又不肯我嫁进沈家,只因我与她处处为难,便设下毒计,令我大姐先我一步失足落水,叫沈侯救了去。你们可睁开眼瞧清楚了,这誉满全京的秦家四姑娘,到底生了怎样的心肠?”
  秦雅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几乎让人无招架之力。
  “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秦舒嚯得站起,气得双目通红,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你……你含血喷人,空口白牙的冤枉我,且拿出证据来!”
  秦婠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出现在这法会之上,秦雅今日疯狂之举,必令整个秦家蒙羞,使得秦沈二府都沦为京中笑谈,这烂摊子也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证据?我不需要证据,我以我半生幸福为证,为我做的事赎清罪孽,求一个心安理得,修一个来世,你敢吗?”秦雅说着,将头上密实的雪帽一掀,再将身上披风解下。
  全场皆寂。
  秦雅三千青丝已去,缂丝锦缎的披风如繁华尘世,被她抛掷于地,露出其下素青袈裟。
  什么时候削发为尼,谁都不知道,只是从此便青灯古佛,了却尘事。
  秦婠捂紧胸口,被这幕惊得久难平静。便是何寄,也不禁手指掐入树皮间,满目复杂。
  秦雅声音未停,仍在数着秦舒和自己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众人目瞪口呆,秦舒面色惶然,已是难以招架。
  秦婠听了几个回合,脑中嗡嗡作响,已经不愿再去思考这些阴祟勾当,转身离了莲台。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不,我没有挖坑,连预收坑都没铲下去……哈哈。


第109章 端倪
  秦雅大胆的言论,在南华寺掀起一轮风波。她并不在乎会有多少人相信自己的话,因为她心知肚明在她露出圆整的脑袋与那一身僧衣草履时所能带来的震撼,即便她的话漏洞百出,在场所有人也会站在她这边。
  这是秦舒教给她的——人们天生对弱者怀抱同情,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同情。
  秦雅用后半生幸福为代价,是解脱,也是最后的报复。
  事实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秦舒的未来将会被种种流言淹没,一如上辈子的她。只是秦婠仍猜不出秦雅昨晚扔出的匕首用意何在,是想将她也拉下浑水,逼她和秦舒决裂?亦或是对她报复的恶作剧?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秦雅和秦舒这一世的结局已然改变,从她重生起,好像所有与她有关的人的轨迹都变改写,是好是坏,秦婠亦无从分辨。
  ————
  寺里的放生池养着各色锦鲤,人一靠近就纷纷浮到水面求食。秦婠并没回禅房,而是布施了几两银子换来一袋鱼食,站在池畔投喂。
  池面很平静,锦鲤颜色鲜亮,看着平和美丽,只是池水浑浊,不见底下勾当,池中放生不乏天敌,这表面的和乐不过安慰人心的假相,底下的阿鼻地狱才是被掩盖的真实。
  谁知道呢?
  秦婠拆开鱼食袋,要投喂时才发现自己双手都缠着布帛,很难从里头拈食。笨拙试了几番,她有些挫败,想把手上缠的布帛拆掉。
  “你在干嘛?”何寄及时出现制止了她鲁莽的动作。
  秦婠转头,瞧见他从池畔曲折的引桥上走来,背后是高耸的佛塔,一群鸽子掠过天际,在塔尖处兜个圈子又渐渐飞走,何寄的身上便有稍纵即逝的阴影,他变得不那么像她记忆里的少年,也许是成长,也许是改变,也许,是另一个人。
  听说,昨晚他杀了好些人。可在她面前,他没一丝戾色。
  “如你所见。”秦婠拎了拎鱼食袋子,“你不是在莲台听经?”
  离开莲台时,她看到何寄站在树下,目光惊愕地看着秦雅,眼中风雨雷电像惊蛰那日的暴雨,他被秦雅的举动震惊了,久久不能平复,连她离开他也没留意。
  也对,秦雅的爱恨太强烈,像簇火焰,以自己为薪。
  “已经结束了。”何寄道。
  “秦雅呢?”秦婠问他。
  “去南华庵了。她昨日失踪,就是在南华庵削的发。秦家人乱成一团,三四人都没能抓住秦雅,你那大伯母哭到昏阙,秦舒避进禅院了。”何寄说起这些面无表情。
  秦婠想起秦雅戴的雪帽——削发之心早有预谋,她肯定不会再回秦家。
  “你身上的伤呢?”何寄盯着她额头与脸颊上擦伤的血痕,她声音有些沙,可能是喉咙被掐时留的伤还没全好。
  她并不在乎这些,只觉得手包成这样太不方便:“大夫说都是皮肉伤,养一养就好了。倒是你,昨夜剿匪可曾受伤?听说你杀了好些人……”
  他已换过衣裳,身上没有血腥气,她想象不出他杀人时的模样。
  “嗯。”何寄走过去一些,让自己的影子把她完完全全罩住,“你怕吗?”
  秦婠将整袋鱼食都投入池中,引来一群锦鲤前扑后继地夺食,她回头认真答他的问题。
  “只要你是何寄,我就不会怕你。”
  何寄失语。
  “知道卓大人住在哪里吗?昨晚之事,我想过去谢谢他。”若没有卓北安,这会她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卓大人昨夜未眠,今晨病倒,正在禅院休养。”何寄道。
  “病倒?”秦婠的心揪紧。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何寄不多废话,转身便离。
  ————
  去看卓北安的路上,秦婠才知道昨夜他将自己那间禅房让给了她,而他则搬去另一处简陋的禅房住。秦婠心中内疚,不由加快了脚步。
  卓北安现住的这个禅院很小,院子有些荒芜,胜在幽静,不过此时院里却有两个小厮进进出出。何寄带着秦婠迈进院门时,正听到屋里传出卓北安沉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任性。屋子不大隔音,他的话清晰入耳。
  “我说过不想见客,谁让你们放他们进来的?”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话,气息紊乱,口吻语气都不是面对外人时的沉静平和。
  “夫人勿怪,适才是有其他人来看望过我们大人,他不是在说您。”廊下的小厮看到她忙上前来歉然道,“我们大人病时素来不喜有人探望,还望夫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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