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外头的事我不管了,但咱们的家事我能管吧?”秦老太太又气又羞,自觉颜面扫地,便提起另一件事,“今日老爷难得踏进我这屋里,便帮妾身料理件家事吧,也免得妾身又做错。”
“何事?”秦厚礼接过重新沏来的茶,从鼻腔里冒出声音。
“老三无嗣之事。”秦老太太阴阴地看着秦婠与罗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房没有儿子承继总不是个事,我想着送两个丫鬟过去给他开枝散叶,这才几天时间又回来了。既不想纳妾生子,又不愿过继子嗣,我倒想请老爷拿个主意,这事该如何处理?”
秦少白和罗氏心里均“咯噔”一响,这事若是秦厚礼开口,回旋余地就更少了。
“嗯……”秦厚礼扣了扣瓷盖,目光望向秦少白,不待他开口,秦少白就已经先跪在地上,只道:“父亲,母亲,儿子已经想过,如今儿子公务繁忙,年纪又已不小,实是心有余力不足,不想再往房中添人,还望父亲母亲恕儿子不孝。”
罗氏也跟着他跪下,红着眼眶低了头。这是秦少白十多年来第一次公然拒绝父母,将态度表达得如此强硬。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秦少白本是至孝之人,要说出这番话必是挣扎痛苦许久,然而他还是说了。
“糊涂东西!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你为了一个女人违逆父母,不惜被外人诟病,难怪这么多年仕途上不去,但凡你在正途上多用点心思,如今也不至只是个区区寺丞!”秦厚礼“砰”地盖上茶碗。三个儿子里面,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儿子,一辈子庸碌,说好听中淡泊名利,说不好听就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既然他不愿纳妾,我们也不好勉强,要不就过继吧!趁着老爷你在这里,将这事定下。”秦老太太缓缓坐回罗汉榻上,总算又笑起。
罗氏骤然抬头,却对上老太太得意的示威目光。
“你有合适人选?”在子嗣一事上,秦厚礼倒与老妻一样看法。
“之前有挑了几个,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老大家庶出的三子秦达最合适。既是自家血脉,秦达又聪明,过继给他们正合适。”
“老大家的,你怎么看?”秦厚礼问刘氏。
刘氏已是大喜,面上却不显,只恭谦道:“但凭公公婆婆的意思。”
“嗯,那就他吧。”秦厚礼已不问秦少白的意思,替他拿了主意。
“那我明日就请族长过来开祠改宗谱,将秦达过到少白名下,再请几位族人作证,既然是三房嗣子,那秦达也得分一份产才对……”
秦老太太总算舒心一回,忙趁热打铁要把大局定下,不料清脆声音又起。
“那可不成,我母亲的私产,将来是要交给我哥哥的!三房嫡子的名头,自然也是我哥哥的,轮不到外人。”
倨傲的声音让秦厚礼也不禁多看了秦婠几眼。秦家子孙众多,若非特别出挑,他都没什么记忆,而秦婠就是这些子孙里不起眼的一个,他对她印象还留在出阁前落水的丑事上,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头罢了,不过今日一见他却发现她已判若两人。
“你哥哥?你哥哥死了十八年了,早就化成白骨灰烬,哪里还有哥哥!”秦老太太声音一下子尖厉起来。
“婆母!”罗氏听到这恶毒言语,不由抬头吼道,“那也是你的孙子,你怎可……怎可……”
后面的话却是吐不出来,心抽抽的疼,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秦少白忙揽她入怀,也是气得灰败着脸道:“母亲!”
“谁说我哥哥死了!”秦婠上前,从袖管里摸出曹星河的信抖开,“去岁秋我就已请掖城王曹启苏的嫡女,如今的和安公主曹星河姐姐帮助,拜托她的父亲在西北查我兄长下落,这是昨日从宫里递出的回信,我哥哥没死!”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只有罗氏从秦少白怀中挣出,扑上前抢下那信,含着泪逐字看去。
“当初我哥哥是在父亲往掖城赴任的途中被当地盗匪劫走。掖城王已派人打听并找到了当初那批盗匪的其中一人,原来当初我哥哥被劫走之后,恰逢西北几个盗匪山寨间厮斗吞并,劫走我哥的那个山寨被吞并,我哥被盗匪带离西北,辗转流离,后来被一位江湖侠士救走。”
“我儿子还在……真的还在……”罗氏一字不敢漏地读完了信,捂着唇哭倒在秦少白怀中,那信又被人呈到秦厚礼手中。
“听着不过只是传言,又无信物可证,如何作得了准?”秦老太太出言相驳。
“有证物!”秦婠抬手,手上落下一枚玉牌,玉质水透温润,“我与哥哥一母双生,出生后母亲就给我和哥哥一人一个玉牌,玉牌上有秦家徽记,这枚就是随信寄来的信物,除了哥哥,没有第三人拥有。那盗匪劫走哥哥后见玉牌值钱,便留在身边。”
秦厚礼看了看信,又望向秦婠,已为人妇的小丫头还长着孩子气的脸孔,只那眼神透着坚毅,他想起她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镇远侯府、大理寺少卿、和安公主,再由这些人推及燕王、郡王,甚至于皇帝……连卓北安那样的人物都要替她说话,足见镇远侯府已今时不同往日,他得顾及几分。
“也罢,若能找到秦家血脉,自是更好。我便给你半年时间寻找,若半年后再寻不到,便开祠过继吧。”秦厚礼说罢起身,一振衣袍就往外走去。今日他在后宅呆的时间够长了。
“老爷……”秦老太太还要说话,秦厚礼却已头也不回地离去,她便颓然坐回榻上,头也突突疼起。
闹了一场,什么好也没拿到,还损了颜面,秦老太太看秦少白这一家三品就觉面目可憎,气得把人赶出了园子。
外头春光正明媚,秦婠心情大好,挽着母亲与父亲并肩走着。
“把……把你哥哥的玉再给我瞧瞧。”罗氏的激动久久未能平息。
秦婠“扑哧”笑了:“信是真的,那块是我的玉牌。”
“那你……”罗氏愕然瞪眼。
“我要不拿出玉来,祖父祖母怎敢轻易相信?”秦婠吐吐舌,堂上的人都在震惊之中,一时间哪能想到玉牌的事,“哥哥都被劫走十八年,身上有什么值钱物件早被抢走卖掉,哪能留到现在。”
“你这机灵鬼。”秦少白笑骂一句,心怀陡轻。
“放心吧,既然有了消息,我们便顺着找下去,总能找着的。”秦婠十分乐观。
————
京城南郊的鱼跃湖畔几间竹舍临湖而筑,门前挂着“云庐”的木匾,苍劲有力的字迹以剑劈成,青松为骨,云风为姿,十分漂亮。
“公子,你做这东西有何用处?”梳着双髻的青衣小书童盯着地上会走会跳的小东西问道。
木头雕的兔子、鸡仔,肚子放了机关,拧好后可以自己活动。
“玩。”宁非蹲在地上,广袖迤地,转头时脸上犹带少年顽皮,“你说十八岁的小姑娘会喜欢这个吗?”
“十八岁?小姑娘?”书童眨了两下眼,“十八岁都嫁人了吧,动作快些孩子都有了,哪能叫小姑娘?”
“我不管,她肯定会喜欢。”宁非想想秦婠的脸,感觉她和地上的兔子有点像。
青衣书童眼白一翻,没再多说,外头又有脚步匆匆进来。
“公子,先生来信了。”
宁非忙起身:“老师的信?快拿给我。”
另一个书童忙将书信呈上,宁非展信看了片刻,神色渐凝。
“公子,发生何事了?”前头那个书童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信上说,有人在查我的身世……”宁非说了一半。
另一半,他没说。
查他身世的人,是秦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又来不及去上课了,亲爱的们,前两章的随机红包不送了,改成本章下面24小时内评论全送红包可好?
原谅我……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
第96章 兄妹
有了秦厚礼的话,秦少白和罗氏暂时摆脱烦恼,又有秦婠陪着,端安园关起门来笑声不断,外人一概不见,就连其他房的亲戚想来拜会秦婠,秦婠也只推说要侍疾不便见客,便都打发了。
有秦婠的宽慰,又知道秦望尚存于世,罗氏心情大好,虽谈不上百病皆消,却也多吃了几碗饭,觉睡得也踏实了,在屋里歇足两天,过去的精神头倒像全部回来一般。到了第四天她就嚷着要出门走走,秦少白见她兴致高昂,索性又往大理寺告假一天,回来陪妻女。
因有秦杰之事在前,秦婠便提议前往罗氏的几间铺面都走走看看,再在附近的市集逛上一逛,罗氏欣然应允。一时间套马备车,带上丫鬟婆子就出了门。
这两日天晴,春光明媚,天也转暖,秦婠将马车窗子打开,便能闻到随风而来的一阵草木花香的气息,马车先往云记去了。秦杰砸了铺子又打伤人,罗氏作为老东家也想去瞧瞧刘泉。
不一会,三人已经走到云记。
大老远三人就见云记里头坐了三桌人,这没到吃饭时间,堂间已然有饮酒声音传出。秦婠循声而望,只见着堂上坐的都是衣裳各异的人,有些看着像武夫,有些却似书生,凑在一起饮酒吃肉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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