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表哥派来说亲的媒人已在路上,姻缘却生生折断,她不得不嫁进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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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碾过块碎石,车身一震,秦婠的头随之磕到窗棱。坐在她对面的沈浩初仍闭着眼靠在迎枕上,脸上挂着酒后的薄红,似乎睡得正香。
她不禁又想起京中的传闻。沈浩初自从得知自己要娶她后就大闹侯府,不肯成亲,每日在外惹事生非,引得京中对他的风评愈发的差,后来还是邱氏说服了他,只是这亲到底成得不甘不愿。再往后,不知哪里又传出当日落水之事是她秦婠为嫁高门蓄意而为,踩着妹妹的亲事爬上去,从此,她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为京中交口皆骂的恶妇毒妇。
可她虽知此事有蹊跷,奈何醒时大局已定,纵然想查当日情况也已寻不着人,只能背着恶名嫁入沈府,又因对秦舒心存愧疚而加倍待她好,到后来连母亲手上的几个庄子铺面也都暂托秦舒打理。
直到三年后母亲病逝,父亲流放,她才从秦府一个老管事口中辗转得知,当初她落水之事,系出秦舒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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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众女向来以舒雅二女为首,只是秦舒不论人品才学还是容貌较之秦雅都高些。秦雅这人心高气傲,哪里能忍受自己被人压过一头,所以事事都爱与秦舒争长短,秦舒与她不过面上交好而已。
除了争强好胜之外,秦雅还有个秘密。她爱慕沈浩初已经有很长时间。
论家世,沈浩初是堂堂镇远侯;论样貌,沈浩初是京中出名的美男。秦雅动心也是人之常情,但她亦自知若走正途与沈府毫无可能,所以动了异心。
落水之局,原是秦雅所设。她才是那个想以名节博得亲事的人,只是可惜这计谋被秦舒提早知晓。
秦舒此人,远非外人所见那般善良无争,她乃秦婠生平所识之人中心计最为深沉的人。她从没喜欢过沈浩初,秦沈两府联姻也不是她想要的。就如秦婠祖父母所想得那样,沈浩初家世虽好,可惜本人却并非良才,前途有限,她看不上这门亲事,自有更高去处。
只是她虽不愿嫁去沈家,却还是牢牢攥着沈浩初的心,有意无意透出一星半点柔情好叫那傻子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息,外人竟也看不出端倪,只说沈浩初心痴,这是她的本事与手段,她也断不容有人将手探到她身边来,所以得知秦雅之计时,她不止不愿成全,反生一计。
秦家所有姑娘的衣裳多是公中定例,一色的料子一色的款式,那条石榴红的留仙裙,她们三人皆有。那天的赏樱宴,秦雅穿的就是这条裙子。为了破秦雅之局,秦舒施计弄脏秦婠的裙子,又诓她换上与秦雅一色的衣裙,再带去池畔小憩。待时辰将至,沈浩初与众宾一起踏入园中赏景时,秦雅却被秦舒的人绊住,不及过来,伏在池畔的人辩不清模样,便只认衣裳,将秦婠看成作秦雅,一把推入池中,再高喊是秦舒落水,沈浩初果然中计……
等到看清落水之人,一切皆晚。
再往后,秦雅又因为嫉妒她嫁入侯府而放出谣言,污她人品。
她与沈浩初之事,在京中沸沸扬扬传开,人品名声双失,成了京中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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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秦婠知道此事始末,也曾寻到秦舒质问。那时的秦舒却已是堂堂康王妃,再无从前温柔,高高在上,面对她的逼问振振有辞——能嫁进镇远侯府是她秦婠几世修来的福份,她该心存感念,知恩图报才对。
秦舒将自己视如秦婠恩人。
那时秦婠方知自己是秦舒秦雅争斗的牺牲品,是秦舒手中棋子。
她既破了秦雅之局,让秦雅彻底死心,又要所有人知道是秦婠抢走这桩婚事,而她不计前嫌仍旧视其如亲,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秦婠确也因此事而对她心存愧疚,事事弥补于她,便是她与康王这桩婚事,秦婠也以镇远侯夫人的身份在其中出力甚多,替她促成,还有她母亲手里那几处庄子铺面,最后都到了她手中。
后宅诸多勾心斗角之事,秦婠并非不知,只是她素来不涉争斗,不蹚浑水,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生过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拖进水中,成为他人垫脚之石,而朝她下手之人,竟还是她心心念念的挚交姐妹。
从她自西北回到秦府后,就只有秦舒一人亲厚待她,她自以心待之,投桃报李,可不想心不藏奸竟成了她受人利用的最大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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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帘缝里钻入,落在裙上,将裙摆上细致的绣花照得经纬分明。她探过身去,细细摩挲过那朵鲜艳的花,想着刚才在秦舒秦雅面前说的那番话。
秦雅不笨,听到留仙裙之事自会心存疑虑。她不必亲自将话挑明,由着秦雅去查,由着她们去斗,余事自当缓缓图之。
有备而来,她不急……
唇角不自觉勾起,露出个笑,立时就被低沉声音打断。
“别这么笑。”沈浩初不知几时睁开眼,狭长的眸里犹带几分醉意,似半梦半醒地开了口。
秦婠不解。
“你笑得不像你了。”沈浩初便又解释。
那一笑,太过工于心计,凉薄悲伤,没来由让他心脏骤然绞紧,就像从前心疾发作般。
“哦?我原来是怎样笑的?”秦婠略歪了身,半倚在迎枕上,勾眼望他。
她也想清清白白做人,也不愿手执无锋刀刃,可即便不为自己,她也该为父母打算。
沈浩初叹口气,却道:“秦婠,你可有心事?若是有,不妨对我明言,我或可帮你。”
秦婠又笑了,半悯半嘲。虽然他也可怜,被秦舒利用至死,但上一世种种冤孽,他便是推波助澜者之一,又如何帮她?
“多谢侯爷好意,秦婠心领。”
只这一句,他听得明白,她不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花了这么多的字,把过去基本交代完了,今生的故事,正式开始。
你们的猜测……要剧透么?
第11章 惊魂
见到父母,秦婠心里踏实下来,日子有了奔头,多日的浑噩感去了泰半。这番重回,即便只是庄周梦蝶,身于梦中她也要讨个自在快活。
暴雨从夜里开始下,到第二日转作小雨,乌云蔽天,沈老太太有痹症,一遇雨天就发作,闹了半宿,晨起时方睡下,故免了一干人今日的晨昏定省。秦婠起个大早,便躲在蘅园里指挥丫鬟将带来的物件与近日收到的礼品逐一清点后造册入库。
她爹虽只是大理寺的小官吏,俸禄不多,但她外祖家世代皇商,给她母亲的陪嫁丰厚,是以她这一房田庄铺面一样不少,加上罗氏擅长营生,这几年下来累积颇丰,一大半都给她这独女做了陪嫁,所以她的东西将蘅园的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尚且不够放,还另开了两间耳房存放,方堪堪收下。
这活忙到傍晚雨歇才停,奉嫂与秋璃将库房钥匙与册子呈上,秦婠坐在廊下一页一页地翻册子,数自己的财宝,几个丫鬟站在边上眼巴巴瞅着,她却只字不提要将库房钥匙与账册交到谁手里。
能拿到这库房钥匙的人,不止掌管起一大笔银财,还意味着会成为她的心腹,这在蘅园可是第一大的脸面,自然叫人眼热。
秦婠却迟迟不开口。
沈浩初踏着满地雨水走进蘅园时,隔得老远就瞧见她翘着腿儿、转着钥匙铜圈的小模样,半垂的侧脸上勾着抹笑,唇边是浅浅小梨涡,头发已梳作妇人髻,额头饱满得像桃子,脚尖一踮一踮地晃着,像只不安分的蜻蜓。
“在看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秦婠迅速阖上册子跳下扶栏,已经看到廊下的丫鬟都福身行礼。“啪啪”两声,沈浩初踩碎两片枯叶,踏入长廊,颀长的人影落下,淡淡木香钻入秦婠鼻中,她皱皱鼻子,道:“在看库里的东西而已。”说话间她已顺手将账册递给身后的秋璃。
沈浩初“哦”了声,并不多问。一天过半,他才踏进蘅园,秦婠毫无意外从一干丫鬟脸上看到了激动之色,像看到了垂涎已久的五花肉,这比喻把她自己逗笑。
“你笑什么?”他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
“没。侯爷这是……”秦婠听出他有些喘,脸上一片潮红,发上是密密的雨珠,身上的木香里还带着些许汗热。
“练了会枪。”沈浩初简单道。
跟着他的沈逍马上插嘴:“夫人别信爷的话,哪是练了一会,爷从早上就缠着老刘头练枪,雨都没停就开始练了。”
老刘头昔年是大安十万禁军里响当当的人物,枪剑双绝,后来被老太爷请入府中教授各位公子武艺。沈浩初这人崇武弱文,与这位师傅很好,平日里没个大小,只唤他作老刘头。秦婠早就知道,并不奇怪。
“你这有水吗?”沈浩初捋了把顶上的发,摸下一手的水来。他有点兴奋,从小到大,他都没试过武刀弄枪的滋味,端是痛快。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原主人对枪剑的习惯,仅管他忘了招式,但本能的反射却说来就来,只要他按着刘师傅的指点多练几次,必然很快就能熟练。
不待秦婠开口,青纹就已经撩起门帘:“有的,侯爷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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