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孟扶桑心有所感,脚步蓦地一移侧身躲开,便见他方才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碧衣身影,手执一把长剑狠狠刺过来,孟扶桑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双手成爪朝她抓去,却猛地抓了个空。
孟扶桑愣了一瞬,紧接着他的身后又出现了这样两个相同的身影,两把长剑带着凛冽杀意朝他袭来,他径自拿手去接,森森剑气割裂了皮肤,但当他反击之时,那两个身影又化作虚无。
如是这般的身影越来越多,它们一个个都没有实体,但攻击却实打实地落在他的身上,孟扶桑一时分不清虚虚实实,只能手忙脚乱地一味抵挡。
漫天残光剑影铺天盖地,绵绵剑意凛冽苍茫,孟扶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来越重,可他竟连穆长宁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这时又有簌簌火雨迎面落下,孟扶桑毫不犹豫在周身竖起一圈火墙,黑白二色的混沌阴阳火落在火墙上,如刀刃般一下下地切割,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火焰交缠,没过多久就分出了胜负,那火墙犹如破碎的镜子,一下子碎裂成无数块,每一块上都清晰地倒映着他如今狼狈的模样。
丝丝灼热阴寒之气沁入伤口,两种自相矛盾的气息在体内碰撞摩擦,孟扶桑的动作不由自主迟缓下来,这时又有一柄猩红长剑裹挟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毫无征兆地穿过重重火海,径自刺向他的胸膛。
孟扶桑心中一紧,背后冷汗涔涔,他心知这一剑下去,他的肉身必将泯灭。
然而他完全没有后退之路!
剑尖忽然调转了方向,没入他的肩膀,孟扶桑重重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通过伤处渗透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架在火上烤,叫嚣着疼痛。
云海悄然退却,空间再次扭曲,似乎只是片刻,孟扶桑便回到了自己的洞府,视线天旋地转,他的身体被猛地踹到墙角。
孟扶桑蜷在角落里,吐了几口血,半撑起身体朝穆长宁看过去。
少女面无表情的收了剑。
两百年的时光,于他只不过刚刚稳固好了神魂,但于她却是实力上的突飞猛进。至少这个时候,他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你这算什么?”孟扶桑捂着被贯穿的肩膀,勾唇讥笑,“是在给扶摇出气吗?”
穆长宁目光淡淡看向他,眼里碎芒一闪而过,孟扶桑却看清楚了,他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穆长宁,你讲点道理,他只是一个外来客,若不是那些年依附在我的身体里,扶摇或许早便魂飞魄散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留你一条命。”穆长宁面如寒霜,凉薄吐口,“你从他身上究竟得了多少好处,心里应该明白。”
孟扶桑哑口无言。
教训已经到位了,孟扶桑这身伤,她动了些小手脚,短时间内好不了,还要好好吃上一番苦头。
穆长宁转头便走,妖主就在门口,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便挥手放行,至于心里是怎样的盛怒不甘,穆长宁却懒得理会了。
回程的路上,穆长宁又去了冰窟一趟。
这地方隐藏在冰天雪地里,两百年过去了也还是老样子。
孟扶摇当初将入口的钥匙种在她眉心,实际却是一种直接种到神魂上的法印,哪怕她现在换了一个身躯,这冰窟她也畅行无阻。
穆长宁直接去了中心冰室,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玄衣身影背对着她坐着。
她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哥,你怎么来了?”
凌玄英含笑转身,手里拖着一个巴掌大的白雪团子,“过来看看雪妖,顺便等你。”
团子蹦到了穆长宁的肩膀上,冰冰凉凉的身体贴着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唤道:“小家伙。”
穆长宁点头,轻轻应上一声。
当年雪妖险些归元,后来还是被凌玄英捡了回去,才慢慢恢复元气的,只是这些年修真界的修炼环境越来越差,即便是冰窟,也没有那么浓郁的冰灵气了,雪妖至今都还只有这巴掌大小。
穆长宁对它总有些内疚,低声说道:“抱歉,害你变成这个样子。”
雪妖倒是不怎么在意,“我天生地养的,后来才跟了主人,我雪妖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变成什么样于我并没有那么重要。”说到这里,它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喃喃道:“就是主人不在了……”
穆长宁摸摸它的脑袋,刚想说师叔还是有可能会回来的,却听凌玄英传音道:“清扬,一切顺势而为,有些事不可多言。”
穆长宁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615章 坦白
雪妖和穆长宁说了几句话便默默离开了,偌大的冰室里只剩了穆长宁和凌玄英二人,她看向对方,无奈叹上一声:“来见雪妖是假,守株待兔才是真。”
凌玄英不置可否,只是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把起脉来,又探入一丝灵力,在她全身游走一遍之后,这才默默收回手。
如他猜想的一般,情根被补全了。
凌玄英看向她,穆长宁的目光十分平静。
他不由问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穆长宁心知他说的是她在白灵界的那个前身的事,遂低低笑了一声,“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在梦境里残存了一星半点的残影,本来就算是上辈子了,再执着过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说着看了凌玄英一眼,轻咳道:“当然,哥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凌玄英心生无奈,却也娓娓道来,“我本名姜沥,是七重天的第三十六代宫主,而你名姜沅,是我的妹妹,道号清扬。”
穆长宁愣了愣,心道原来自己前世在白灵界也叫姜沅,她还以为这名字是她通过时空乱流穿越到上古时代后那个管事随便起的呢。
“当年先祖以分身血祭才得以重新封印魔界结界,但谁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再度撕裂,我们都在钻研解决之法,发现除却用五彩石修补之外,其他皆都治标不治本,但神石碎裂,散落四方,尤其集中在人界,可这两界通道早已关闭……”
“最开始祖辈们都是抽取自己的一魄,通过星墟中留存下来的时空法则辗转至人界,找一个合适的身躯依附,但此法弊端太多,一魄又太过单薄,承不住太大气运,加之一旦在人界陨落过后,这一魄便无法回归本体,只能消散天地间。后来有人尝试用圣果再造身躯,但也去而不返,直到某一年,桫椤圣树上结了两颗果子……”
穆长宁挑起眉,接下来的事就差不多了解了,她充分利用了这两颗果子,然后又在人界千挑万选找了蒲宴这么一个接引人,加之有姜石年通过投影世界暗戳戳地给她开着后门,她这一路才会走得这么顺利。
望穿一开始是连意识都分散了,穆长宁最开始捡到的那块五彩石已经是一样半成品,这里面不知道融合了多少先人的努力,她要做的,只是把剩下的碎片收纳起来。
“本来计划很完善,但你却突然出了点意外。”凌玄英说道:“我到底不放心,知道你魂魄归依之地会在丽阳城凌家,便仿着先人抽了一魄出来,想在你身边找一个合适的人物依附。大概天公作美,还真给我找到了一个,但很可惜我的记忆全被封印了,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要找什么人,而这个人天资必然十分出众。”
“你小时候灵根不全,无法修炼,而刚好那时族中出了一个凌清塘……”
穆长宁讶然,“所以你先前几十年都是把凌清塘当成了我?”
凌玄英无奈点点头,“但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每次见到你都会本能地感到亲切,直到结丹之后我才彻底想起始末,偏偏因规则受限,在你面前又不能明言。”
现在就不一样了,穆长宁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他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穆长宁啧了声,暗道真是阴差阳错,不过不可否认的,凌玄英确实帮了不少忙。
“我的肉身本来留在扶摇那里,是你去拿走的?”穆长宁想起当初从雪岭部落离开来到冰窟的时候,听雪妖说起有个金丹期的年轻人来找过师叔,还被痛打了一顿,但也是在那之后,冰棺不见了。
“是。”凌玄英摸了摸鼻子,“还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穆长宁凝神静听,凌玄英说:“我早年得了一面溯世镜,曾用它看过你的姻缘,你命中既定情路一波三折,兼之修有情之道,即便重来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本性,而扶摇的情况又很特殊……在你来人界前,我把你的情根拔了。”
“……”
穆长宁静默良久,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凌玄英打断,“当然拔之前我问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我才动手的。早些年你就跟个棒杵一样不开窍,不过就是缺了这么一根筋……不过你现在的情根已经补足了,至于怎么补上的,估计和扶摇脱不了干系。”
穆长宁几次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
她还能说什么?都是她自己挖出来的坑。
但她还是有些难过心疼,遗憾自己没能够早一点理解师叔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