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宁一剑插进了脚下的岩石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相击之声,以长剑为中心向四周寸寸龟裂开。
而二人的眉头却在这时同时一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望穿凝神静听,安静的环境中,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如枝叶摩挲,又像是裂石破土。
穆长宁也听到了,可放出的神识皆被石层阻绝,探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随时保持警惕。
碎裂开来的地面微微抖动,那些细小的裂缝被慢慢撑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穆长宁和望穿互相对视一眼,拔出炽虹剑便往后退,而在拔剑的那一瞬,脚下的地面便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无边绿意都从那窟窿中涌了出来。
穆长宁条件反射地在周身凝出了火刃壁,黑白二色交织的火墙化作结实的护盾,稳稳地罩在她周身,但那绿意却如灵蛇一般,毫无滞涨地穿透了火刃壁,连一丝停顿也无,便朝人袭去。
她挥剑劈去,只听得一声脆响,穆长宁被震得虎口发麻,而绿意的去势终于一缓,她这才看清那是一根通体幽绿还泛着淡淡金光的藤蔓。
望穿伸手截住一根藤蔓,可藤蔓滑不溜秋、力大无穷,他不仅抓不住,还被挑了起来。
藤蔓的头部尖利如刀,轻而易举便能在岩石上扎出一个深洞,二人眼看着制不住它们,只能节节后退。
穆长宁脸色微变:“是蛇藤!”
这种在神木气息之下的变异蛇藤已经不能用寻常妖植来形容了,谛听所说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真的已经很保守客气了。
蛇藤团团围绕,充斥着整个地道,避无可避的两人只能缩在角落里,面对着密密麻麻的刺尖。
她没有犹豫地释放出金乌木的气息,充斥着整条地道,原本朝着她眉心刺来的一根藤蔓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停在了原处。
穆长宁背后冷汗涔涔,这一下如果落下来,她的脑袋势必要开花。
这一刻,原本暴动的蛇藤得到了安抚,凶戾的攻势褪去,坚硬的身躯变得柔软,还亲昵地蹭了蹭二人,便如潮水般褪去。
望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搓了搓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穆长宁也微微松口气,“难怪前辈说,就是十殿阎王也奈何不了这些蛇藤。”
望穿点点头,“谛听是不会说谎的。”
既然蛇藤都出现了,下面不远肯定就是曾经神木根部所在的洞窟了。
穆长宁本以为快到了,可这条路却比她想的还要漫长得多,唯有一路走过看到的数不尽的蛇藤让人心惊不已。
如果没有金乌木,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走过来,对这些蛇藤,着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路上释放着神木之息,堵住去路的藤蔓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待他们走过之后,回头路又被重新封死,如是才渐渐走到了洞窟中心。
这里没有蛇藤环绕,它们自发地避开,留下一片净土。
而在这片净土中心,有一块莹白硕大的石盘,石盘呈圆形,上面绕着一圈圈密集的纹路,就像树木的年轮,穆长宁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圈。
望穿伸手触碰了一下石盘,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
“应该是这了。”穆长宁四下转了圈,回头看到望穿古怪的神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说不上来。”
对这块石盘,他本能地感到亲切,但这种亲切不同于自身与碎片之间的吸引,反而类似于发现了什么与他同宗同源的东西。
可这石盘代表的是什么,他又偏偏说不出来。
第556章 时空乱流
望穿不由暗恼,为何先前没有问得再清楚明白些。
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石盘对他而言,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吸引力,就像这里面存在着什么他一直所渴望着的东西。
望穿暗自纠结,穆长宁也没打搅他,直到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把金乌木拿出来吧。”
穆长宁依言将金乌木取出。
当初在混沌之地,洛南柯将它做成了一口棺材,依靠混沌阴阳火炼制不死人,而这些年,金乌木养在她识海内,无时不刻不在释放沉润内敛的神息。
受它滋养,穆长宁受益不少。
依照谛听所言,穆长宁躺到了金乌木内,盖上棺材盖后,便陷入一片茫茫幽暗里,空间变得狭**仄,金乌木特有的金属质感充斥着全身,一股莫名的阴冷涌上背脊。
望穿飞身至半空,挽起长弓。
那一刻,无数细碎微光都朝他涌去,聚集在那支金色长剑之上,散发出耀眼金光,卷起无边气流,洞窟中的石盘像是有所感应,竟也发出莹莹白芒。
望穿微微一愣,手下蓦地一松,长剑离弦而去,携着响亮的破空之声,砰的插进了石盘中心。
那一瞬,地动山摇,整个洞窟都随之震动起来,盘踞的蛇藤扭动身体,无数细碎石块噼噼啪啪地落下。
石盘之上裂开了一条巨缝,一束束耀眼刺目的白光从那巨缝之中透了过来,被白光照射到的望穿,神色竟罕见地出现了片刻呆滞。
与此同时,半步多的上空,狂风呼啸,云霞蒸腾,云层之中投下了一束光芒,笼罩着整片岛屿。
围绕在半步多外的飓风更为狂肆,海潮翻滚,一浪更比一浪高,蛰伏的海魂兽们齐齐吼叫,这时候的幽冥之海,比之往常更为诡谲。
分布在冥界各地的十殿阎王纷纷望来,在看清天际的那束接引之光时,面色俱都大变。
自从两百多年前,上任秦广王飞升白灵界后,接引之光便再未落下,没人能破得了半步多的禁制,只能按部就班依照冥界的规矩行事,这让他们白费了许多光阴,但偏偏束手无策。
可如今,却有人能够无视规则,强行飞升!
到底是谁!
十殿阎王面露狠光,纷纷朝着半步多赶去,黎枭也看到了,却没和诸位阎王一样火急火燎的,反而慢悠悠地朝息壤飞去。
他能猜到半步多上的是谁,如果是穆长宁的话,做到这个地步,他居然没什么好惊讶的。
反观半步多下的洞窟内,望穿在短暂的呆愣过后,面部表情忽然有些扭曲,毫无征兆地破口大骂。
“谛听!卧槽你大爷的!”
话音才落,便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石盘中央那道飓风中传来,望穿来不及抵挡,便被吸入了重重白光之中。
置身在金乌木内的穆长宁也很难受,裂缝中的白光穿透了金乌木,这个狭小幽暗的空间一下子变得亮如白昼,与之相对的,是她全身的魂力像被点燃了一般,疯狂地运转起来,并在慢慢凝聚、壮大。
她的身躯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魂力,便如同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在爆炸的边缘试探。
穆长宁试图压制住体内的暴动,结果却是无边的疼痛愈发清晰,她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斑驳的裂纹,透明无色的血液汩汩涌出,在棺材里积了一汪水泽。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她听到了望穿的骂娘声,想张口唤他,可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发不出一个气音。
迷蒙间,她听到望穿断断续续的话语。
“宁,宁宁……时空……乱流……你小心……”
所有的声音都被风吹散,穆长宁瞪大双眼,脖颈上青筋根根突起,暴动的魂力砰然炸开,身体在这一瞬化作无数细碎星芒,又被卷入缝隙里。
片刻之后,云消雨歇,石盘上的裂缝自主愈合,那块金乌木则化作了虚影消散,蛇藤再次将洞窟堵住,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谛听仰头望向天际褪去的接引之光,轻轻扑闪了一下眼睛。
石盘之中蕴藏着的,是由时空奥义演化而来的法则。
它不会说谎,也从不说谎,这确实是进入白灵界的方法,只不过此白灵界,并非彼白灵界。
任何事,从他人口中获知,都没有亲身经历来得真实。
“你想知道的一切,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谛听垂下眼睑,低喃细语。
……
“主人主人,蛋蛋又和碧血金蚕打起来了!”
穆长宁在一阵吵闹声里醒来,睁开眼便见霹雳乖巧地蹲在她面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爪子则指向某个方向。
穆长宁有些恍惚,缓缓蹲下抱住它的脖子,将脸埋进霹雳柔软的皮毛里。
霹雳的身体明显一僵,不明所以,“主人,怎么了?”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的身体有什么事?”霹雳更奇怪了,却也没在意,急哄哄道:“主人,快管管蛋蛋,它又跑去偷吃了。”
穆长宁浑身一震,抬起头顺着霹雳的爪子看过去,那只长颈长腿的短毛大鸟正在一间小黑屋前和一条白嫩嫩的蛊虫鏖战正酣,碧血金蚕吐出的细丝将它捆起来,任凭它如何挣扎也脱不开身。
“蛋蛋?”
穆长宁怔怔发愣,快步跑了过去,指尖凝出一缕火苗,落到蛋蛋身上,烧去那些细丝,但奇怪的是,她凝出的真火只有混沌阳火,却没有混沌阴火。
穆长宁一瞬不瞬盯着它看,蛋蛋心虚地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叫了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