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陶恒张了张嘴,再无下文。
陶远深深叹息一声,闭上双眼。
慕菲菲裴少元皆都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许玄度冷着一张脸眉间紧锁。
慕衍淡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古井无波,而苏讷言更是面无表情,不辨喜怒。
大抵在这些正道人士眼中,夺舍是一件多么丧尽天良之事。
尽管她自认自己的情况和夺舍并不相同,但正如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哪怕她将实情说出来,他们不会听她解释,也不愿意真正相信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干巴巴地强调,却显得苍白而无力。
这么多的目光下,她所在意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么几道。
但是没人出言帮她,哪怕师父,也只是保持着沉默……
可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穆长宁觉得越来越窘迫,静默的人群中忽的响起一个声音:“讷言真尊,这人是你的弟子,怎么处置,你给个说法吧。”
穆长宁抬头朝苏讷言望了过去,眸中希冀的微光在他凛然的神色下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她看到师父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他说:“逆徒而已。”
穆长宁的心情随着这句话低落到了谷底。
她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这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逆徒而已,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苏讷言冰冷无情的话响在耳侧,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胸口也越来越窒闷难耐。
“长宁,切记一句话,心清路自明。”
不知怎的,这句话闯进了脑中,温和的声音振聋发聩,犹如醍醐灌顶。
“心清路自明……”
她默默念着这句话,看着那些朝她走过来要处置她的修士,摇着头喃喃自语:“都不对……”
那些修士的脚步蓦然停顿下来,穆长宁恍若未觉。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是你们的事,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
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遭,“我无权干涉你们的想法,但我愿意相信,我的师尊、师兄,我的朋友们……”
她将手放在心口,缓缓闭上了双眼,“我以诚心相对,我也愿意相信,你们同样如此。”
周围的人和景都在一瞬间化作点点灵光消散于空中,穆长宁看到那颗正在旋转的金丹缓缓停了下来,螺纹一圈圈地盘旋其上,金丹落于丹田处,微微颤了颤。
这一颤,她只觉得神魂不由一荡,脑中随之一晕。
再睁眼,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广袤的碧海蓝天中,她站在海面上,海水虚虚地托浮着她。
她的心魔劫应该是过了,接下来是开辟识海,但她的识海早已开启,如今的她正是出于识海之中,这一点她很清楚。
可谁来告诉她,面前那个背对着她站着的素衣女子是谁!
她的识海里,为什么还有其他人!
穆长宁怔怔看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谁?”她涩声问道。
女子慢慢转过了身。
只一眼,便教穆长宁大惊失色:“你,你是……”
“觉得惊讶吗?”
女子缓步走到她跟前,面对面地站立。
二人皆是素衣散发,但若有其他人在此处,便能发现,眼前的这二人,相貌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便如完美复制刻画了一般。
女子绕着穆长宁转了圈,啧啧称奇:“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不错啊!”
她勾唇冷冷一笑,“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贼子,披着别人的皮囊在外招摇撞骗,竟也被你混得如鱼得水?”
穆长宁浑身僵冷,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凌清扬。”
是了,这个女子,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可是,凌清扬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在她到来之际,凌清扬就已经不在了。
原主留下来的,只有某些残留的意志,还有那些融进骨血中的强烈情感,可是这些年,她控制地越来越好,甚至最近几年都再也没被影响过了……
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原主还存在着,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的识海?
难不成,她跟孟扶摇一样,也是一体双魂?
“觉得不可思议吗?”
凌清扬抱胸冷冷看着她,鼻中轻轻哼了声:“我只是沉睡了,并没有离开,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能醒来,反是你!”
她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向穆长宁,“是你,占据了我的身体!是你,抢走了我的机缘!”
“我拥有神农血脉,我是天灵体之身,我能和五彩神石签订契约!我气运出众、实力强盛,我将成为中土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往后也会成为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我就是整个修真界的奇迹!”
凌清扬说得慷慨激昂,待到情绪平静下来后,抿唇紧紧盯着对面一动不动的穆长宁,“你不是自诩自己没有夺舍吗?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又是为何?”
穆长宁微微垂首,睫毛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清扬冷笑出声:“怎么样,现在的你是一种什么感觉?愧疚吗?不甘吗?还是觉得造化弄人?”
“没有我这副肉身,哪来你今天的成就!”
不可否认,这副身体,确实给她提供了很大的便捷。
穆长宁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女子,“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凌清扬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道:“物归原主。”
她冷淡道:“你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占据我的身体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光怪陆离之事,有了这么多奇妙的经历,你也该知足了……识相的,就自己走吧。”
穆长宁半晌未语,就在凌清扬耐心耗尽之时,她薄唇轻启,缓缓说道:“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但占据你的肉身,我确实抱歉。”
“知道就好!”凌清扬勾唇笑了笑,似乎满意她的识趣。
穆长宁轻叹一声,“如果真的是凌清扬,我或许会慎重考虑一下,但如果是你,那么,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凌清扬闻言勃然变色,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穆长宁冷冷一笑,“我迷迷糊糊记得,当年在无天殿服下启灵丹,被扔到黄泉水池中由恶灵撕咬时,曾经有那么一瞬意志失守,随后某样冰凉的东西滑进了我的识海……可当时实在是太疲惫了,而在那之后我又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也便没有多想。”
对面的“凌清扬”脸色刷的惨白无比。
“你在我识海中潜伏了这么多年,还结合了原主凌清扬留下来的某些意志,守株待兔至此,还真是难为你了。”
穆长宁摇头失笑,“趁我结丹堪破心魔神魂不稳之际动摇我,或者是不是要干脆再来个夺舍呢?”
“凌清扬”咬紧牙关目眦欲裂,不可思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穆长宁默默注视着她,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在刹那间变得紫意莹莹。
深邃清澈的双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对面的“凌清扬”,而在那眸子的映像里,“凌清扬”原本清丽的外皮就像被突然剥去了一般。
破妄眼下无所遁形,华丽的皮囊之下是一团乌黑墨色,连五官都不明显,只有一张血盆大口中黑黝黝一片。
这只是一只恶灵,融浸在无天殿地下黄泉水中的一只恶灵!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想让你舒舒服服地去死,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
恶灵被识破身份,当下也不再伪装了,几乎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团乌黑的光团,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穆长宁冲过来。
穆长宁的元神也在一刹那变成了一团浅绿色的光团,朝着那恶灵的黑色光团冲上去。
识海中有异物闯入,如今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结丹之时还要上演一出夺舍大戏,穆长宁不说自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这运气,也实在是好得不要不要的。
恶灵原本融浸在黄泉水中,与一众恶灵撕咬争夺,只有稍稍透露出一点点的弱势,就会被其他恶灵吞噬。
只有强者,才能在黄泉水中存活下来。
能够闯进穆长宁的识海是个意外,恶灵受够了在黄泉水中的纷争,而穆长宁这个肉身又实在太过美好……天灵体之身,血脉高贵,身份不凡,还有空间神灵相伴。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这恶灵本来也是个凶狠的,在黄泉水中吞了不少其他恶灵,自身强度绝对不止筑基大圆满。
若是穆长宁元神强度也只是普通的筑基期强度,恶灵早在意外进入她识海的时候就去夺舍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可是穆长宁因为修炼紫元决的原因,神识强度都能媲美金丹大圆满,恶灵贸贸然上去夺舍,这不是找死吗?
识海是温养灵魂元神的地方,恶灵在这里潜伏,养精蓄锐地壮大自己,就是在等着这一天。
在她结丹识海打开、神魂不稳之际,夺她的舍,替她的身!
不过恶灵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它结合了原主凌清扬留下来的一点遗志,企图诓骗穆长宁,在她心神不属时,更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