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杰本该家境就不好,他又喜欢画画,颜料和笔纸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唯一的儿子前几天因情伤心已经不在正常状态,老妻好吃懒做,唯一的生活来源没有了,他只能在街角摆摊为人书写,老妻在家经常偷他画画贱卖到古玩市场,没想到前两天把他伪装的这幅家传之宝也偷卖了,他今天发现后急来追查,原是希望买主不知道其中奥秘的,没想到已经被拆开了。
“既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顾春衣了解事情经过,又沉吟了许久,把问题抛给黄文杰。
黄文杰苦笑,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这幅画是传家之宝,也是证明他家是黄慎坚后代的重要证明,这么多代人守护都没丢了,但到他手上却丢了,他就是以死谢罪也没法赎清,只是他死了,疯的儿子怎么办?老妻一点也不可靠,只怕他前脚一死,后脚疯儿子就得饿死。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黄文杰茫然一笑,罢罢罢了,今天还赚两钱银子,去买一只烧鹅回去给疯儿子吃,然后一同共赴黄泉吧。
看着黄文杰没有半点办法,只是脸上的死灰气越来越浓,整个人悲哀到没有任何生气,顾春衣试探地问:“你就不想赎回去?”
“赎回去?谈何容易。”黄文礼仍旧摇头,不要说这幅真画的价值,就是顾春衣买假画付出的一千两银两,他都没钱付清,要知道老妻每次才把他的画卖二两银子而已。何况他赎回假画有什么用,他要的是自己的家传之宝。
不过他现在也看出了,主事之人是顾春衣,而不是眼前的老人家,眼拙呀,唉。
“是呀,赎回去。”顾春衣又一次重复,她已经可以看到黄文杰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也不废话,只拿他在意的事情说。
“小春衣,你疯了呀,你不要的话给我呀,多少钱我都给你。”包神医这才回过神来,他还以为他听错了,和这幅画相比,他以前收藏的就是棒槌呀,现在这小姑娘竟然不要,让他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有买的机会,难过的是怕这小姑娘不卖给他,他虽然和顾春衣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他却感觉到,这小姑娘,不,这小疯子比他这老疯子还疯呢。
“都坐下,秋菊,把画卷起来,让店小二上热茶点心。”顾春衣横了眼前两位一眼,两个男人顿时抖了一下,马上坐下来,象小学生一样坐好,只是眼睛都粘着秋菊卷画的手,生怕一眨眼那画就不见了。
等小二上了一壶热水,顾春衣便屏退了小二。
她拿出自带的茶叶,包神医一看,又是状元茶,这下有福了,也就不讲话了,除了眼角余光不时地瞄着秋菊手上的画。
顾春衣娴熟地泡上茶,先给包神医倒一杯,然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才倒给黄文杰,按她的想法,黄文礼此刻应该有点有点不愉的,毕竟他年纪摆上这,还是个秀才,而且怎么算还是客位。
但黄文杰却一点也没露出不愉神色,估计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反而很客气地致谢,越来越有趣的人,顾春衣想。
三人无言地喝了三轮茶,又吃了几个点心。黄文杰却一点也没有露出半分焦急神色,反而是放松了不少,顾春衣倒有点纳闷了,无奈之下,只好出口问道:“黄先生,你竟然不问赎回价格?”
黄文杰又是苦笑:“小姑娘说笑了,举尽黄某几代身家,也没有能力赎回呀。”
“那你怎么办?”顾春衣好奇地问。
“好在小姑娘也是爱画之人,黄某虽然愧对,却无须掩面能厚颜去见祖宗了。黄文杰语气低沉,有说不出萧索。他索性自己抓过茶壶,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顾春衣和包神医都看见,一大串热泪和鼻涕滴在茶杯里,又被他一口喝下,有说不出的狼狈。
顾春衣知道他的确心存死志,从这门跨出去没多久恐怕就是他的死期了,为一张画死一个人甚至一家人,顾春衣自问干不出这事,她看了包神医一眼,从他的眼神也看出郑重的神色来。
因此也不拖延时间,直接了当地说:“先生,我尊重您为师解惑,那幅画就原物奉还了,您拿走吧。”
出乎顾春衣的意料之外,黄文杰并没有喜出望外、激动万分,而是平静地说:“无功不受禄,这画已经是您的,黄某没有理由拿回。”
无论顾春衣好说歹说,黄文杰就是不松口要回,顾春衣啼笑皆非,虽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但这个黄文杰的确固执了,而包神医看着她们两个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更是郁闷,他是馋得直流口水,可偏偏没他的份,就算眼前这两个王八蛋都不要也不会到他口袋。
“这样吧,你来给我打工吧,抵画钱。”顾春衣败下阵来。
这提议大大出乎黄文杰的意料,可是他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家祖训,不能卖身为奴,而且小儿痴傻,卖身也最多我这一代十几二十年,我老了也干不动,姑娘吃大亏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古玩市场(六)
唉,这人倒真实诚,还没卖身就替主人家考虑了,算不算卖了还帮人数钱呢,顾春衣心里暗笑,但她很是佩服,这种艺术家比起那种沽名钓誉的真是好太多了:“我不要你的卖身契,但我和你签长期契约,你平时可领一家人生活费,而且仍可卖画赚钱,直至还完债务。”
“小姑娘,我身无长处,只会画画,教画画。”这黄文杰把自己和家里老底又扒啦一遍,顾春衣连他家里几只蚊子都知道了。
按照黄文杰的说法,这画目前市价几十万两不止,甚至有可能几百万,他不要说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一百辈子都不一定赚回来。
这更是让顾春衣佩服的地方,清贫日子人人会过,但明知道自己巨富却甘愿守着清贫的日子过,而且无怨无悔的人,这种风骨的人少见,冲这就值得顾春衣尊重,就连包神医这个天下隐富也收起无所谓的态度,对黄文杰很是友好。
顾春衣不知道的是,她在包神医眼中也是很值得尊重的人,毕竟这一笔意外之财的意义和价值连他都心动过,而自始至终,顾春衣眼睛都很清明,说舍了就舍了,没有半分留念。
此事他回去后对大哥和逍遥王爷还有魏老以及一干人念叨很多次,导致在很多顾春衣不认识的人眼中,顾春衣就是一个大侠女。
“就让你教画画,不瞒您说,我打算建一座陶瓷画院,里面的学生都不去考取功名,只学画画、雕塑、陶瓷烧制等相关课程。”随着顾春衣的介绍,黄文杰的眼睛越来越亮,不一会儿,他已经双膝跪下称顾春衣为小姐了。
顾春衣忙让他起来,在这个时空就是这点不好,每见一个高级的人物都得跪下,顾春衣最近跪了那些皇亲国戚很多次,心中正充满怨念,不过一文钱难死一个好汉,顾春衣此举起码救了他一家人,受他一拜倒也不妨。
但顾春衣还是不愿意,黄文杰是秀才,年纪也比她大,让这么一个正义的人折腰,非她本事,表达感激的方式有许多种,何必用这种带有征服的羞辱呢。
习惯弯下的腰很难再直起,这是顾春衣的观点。
顾春衣把自己的观点又和黄文杰说了一遍,她相信象他这种守着财富却甘愿过清贫日子也不折腰求人的人一定很有同感。
两个人正言谈甚欢,包神医却无聊得直打瞌睡,他打了几个哈欠,又让秋菊把画放下继续欣赏,他明白这次看了,下次再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惊弓之鸟的黄文杰回去藏画的地点估计他家老鼠都找不到。
“包老,你看画那么久,大赚呀,给个木牌吧。”顾春衣见此情形,促狭地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痛痛不如大家一起痛,幸福不都是比较得来的吗。
“干什么?”包神医马上反应过来,捂紧自己的口袋。
“你最近太闲了,黄先生儿子的事你上点心嘛。”顾春衣理直气壮,得给这个老头找点事,省得他一天到晚往顾府跑。
“报酬呢?”包老眼看推辞不了,也不含糊,开口道。
“每年给你看一次这图,黄先生的大作你可以一年免费收藏两幅。”顾春衣没和黄文杰商量,直接开口,如果让黄文杰和包神医谈价钱,估计会把自己卖个干净。
现在黄文杰已经算是顾春衣的人,自已人当然要护着,自己都不忍心搜刮干净,哪能容许别人来搜刮呢,顾春衣就是这么护短。
“不行。”包老一看顾春衣沉下脸,急忙改口说:“还得加每年你的画作和书法还有陶瓷作品各两件,不许讲价。”包老语速很快,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春衣脸色。
“成交。”顾春衣巴不得他明码标价,省得三不五时地应付他一次搜刮,这样交易的后果让包神医自己急得吐血,从此这小姑娘太阴险的印象就在他脑海里。
不过他现在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还以为自己赚了呢。
顾春衣和黄文杰约定,给他一个月时间给儿子看病、处理完家事后,刚好也是大年十八便来和顾春衣汇合,一起回琉霞山庄,便回到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