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画布不一样，还有画画的工具也让人观为叹止，一般画画用的大多是精品羊毫，有大中小各种型号，还有一些描写蝇头小楷的极品小狼毫，笔头是尖的，而油画的画笔则不一样，笔头和刷子一样是平的，大多为猪鬃毛做的，山庄里杀猪时，都知道要把弹性强的猪鬃毛给顾春衣留下，除此之外，软硬适中，适合画面的细部刻画的油画笔则是由貂毛或獾毛做成的，这种油画笔着色时较柔和，均匀，没有笔触痕迹。
“这一排排的刷子莫非就是西洋画技的画笔？”程夫子看了不以为然，觉得这次肯定是顾春衣等人哗众取宠了。也是，本就不应该期望什么，这群乡下人哪用得起好的画笔，不过这样最好，这次闹剧经人宣传，想必这家学院很快就会倒闭了。
”谁让你们死抠死抠的，让我一点油水也捞不着，活该。“他恶毒地想着。
三个人都没有理他，昨天在田里观看一天，今天大家的脑海里还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幕，三个人一字排开，各自选好自己需要的工具，开始比划切入的画面和开始的入笔点。
楚葵看到众人怀疑的眼神时并不慌张，他学油画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他每天上完课回到山庄，都临摹一张素描一张油画，尽管师父和张夫子只是口授，楚葵回去后还是根据他们两个人说的要点分别试过记录，再把自己试后心得加入，总结整合融合，从颜料到画布到工具的使用和制作一一记录，这是他看过周大师傅等编写的陶瓷书上学到的。
这本陶瓷书没有华丽的词藻，修饰的语词，内容直白到只要识字的都看得懂，从师父开始，分门别类地记载上各位师傅所有的试验，成功的经验介绍，失败的原因总结，按照师父说的，以后还会陆续添进去，这是一本永远不会完结的书。
和水彩画的颜料加水调色方法不同，水彩画需要一个可以装水的调色盘，而油画只需要一块木板就可以调色，把颜料挤在调色板上排好位置，最好按深浅和冷暖排好。各种颜料有条不紊地投入，混合，生成新的颜色，就能在画布上画出
光色斑驳的痕迹。
除了还在继续考试的学生，画完的学生和围观的人都上来了，他们捂着嘴一阵测目，连着程麒、池剑锋等人眉门轻跳，江韬等学生的水平，众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随意看了两眼之后便不看了，独独将注意力放在楚葵和张夫子还有顾春衣身上，原本的安静还未持续多久，再一次被各种议论声填满。
楚葵三人已经全身心投入画画之中，像是完全不知身周发生了何事。
李寒秋点了点头，这三个人都是专心的人，一旦进入画画的状态中，周围的环境和声音对他们来说都是自动隔绝的，可即使是这样，还是得让大家安静点，他环视四周，做个禁音手势。
李寒秋来到学院后，对学院的待遇很是满意，宋锦瑜又让人去找他女婿找过来，问清楚他女婿的确是被人下套，事后躲起来是因为胆子小，但他已经尽力在筹措还款了。
虽然人蠢了点，但并非不可救药，宋锦瑜敲打一番，又找人去把借据拿回来，对方也承诺不会再找麻烦，李寒秋的女儿结婚时，对方还送来贺礼赔罪。
能做到这个地步李家人一家已经很满意了，现在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另两个孩子也在山庄的私塾上课，都是免费教育，在沂源的房子和店面也租出去了，夫人的病本是心病，事情解决后身体就好了，现在在院子周围种了一些菜，日子过得很休闲。
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原以为这一辈子都过不上了，没想到幸福来到得这么突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再离开这里了，就在这里终老，从此他更用心做事和教书了。
在学生和夫子之间李寒秋还是很有威望的，他巡视一周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学生和夫子情不自禁地低语，“原来不止两个颜色调在一起，就是三个颜色也可以配在一起，四个五个颜色都行？”
“竟然可以形成这样的对比色系？这种对比色系在下是第一次见到呢。”
今天学院的夫子都在现场，山庄里喜欢绘画的人也很多，说起画画的颜色和技法都各有看法，但无疑的是，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技。
三个画架一字排开，顾春衣三个人的视角都是一样，但画画的角度不一样，楚葵擅长光色，他着重于旁边的琉霞河和天空，田野反而成了陪衬背景。
“这琉霞河水看上去清澈，水彩画很难表现出来，没想到这位小公子却能用上这么多的颜色，你们看看那船桨伸下去破开水面的涟漪，微风吹过水面的波动，还有岸边少妇洗衣服晃动的水面，用的颜色都是不同，显示水动起来的轨迹也完全不一样，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这样表现，真是服了。”
说话的那个人刚才还是一口一句小子小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现在却改口小公子了，不得不说，只要有本事，都会让人认可的。
张明敏夫子擅长人物，他的重点是人物的表情，画中收割的人动作不一，神态各异，弯腰收割的人即使只看到一点侧脸，却也有人认得出来，“李老六，这不是你吗？瞧瞧你这动作，是昨晚用力过猛早上没力气了吧。”
“去你的，你看看你脱穗的那样熊样，口水都快流下来，是在想晚上的杀猪菜吧？”回答的李老六脸上削瘦，浑身没有几两肉，就是一张皮搭在骨架上，弯腰的时候晃晃悠悠的，割稻子的人中，他落在最后面。
第三百一十三章 秋收考试（十一）
“张小三你也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你瞧你自己扎个稻草把都扎得松松垮垮的，两个都是一幅怂样子，还是陈大哥厉害，你们看他脖子上搭的那块毛巾，也不知道拧了多少次，我昨天一早看他还是新毛巾的，到晚上和腌制的菜脯没什么两样了，你们看象不象？”
众人一阵哄笑，那个被称为陈大哥的也不客气，对着说话的人挤挤眉，“王大胖子你有嘴说别人没眼睛看看自己，你挑着挑子不好好挑，眼睛都不知道瞄到哪里去，嘴巴还张得那么大，都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是瞄向旁边那个送水的小娘子嘛，没见他现在耳朵那么长，长得和招风耳差不多了，都是看小姿娘子被他婆娘给扯的。”
又是一阵哄笑，被笑话的汉子急得口都结巴了，“你…..你们胡……胡说，我什么时候看小姿娘子了？再说了，没听……听说过呀，耳朵……耳朵大……在是福气，你们这……这是嫉妒。”
“得，你就拉倒吧，猪耳朵又大又厚，除了过年时被宰杀还有什么大福气？”
又是一阵哄笑，笑完安静了一下，顾春衣手上的画笔已经放下来了，这几个汉子转过头看了一眼后眼神就没有再闪开，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个汉子低语，“真是要老命了，我怎么想掉眼泪了，原来我们住的地方是这样漂亮呀。”
“是呀，就象仙境一样，我到现在才知道真的很好看，就连田野里这个干活时最讨厌的脱稻穗的桶，围上的麻纱布，还有旁边那条跑来跑去的小狗都那么亲切……”
李寒秋眉间舒展，低声嘀咕了一句，眸中瞬间大放光彩，“这画技……跟目前天梁国的画画技法大不相同啊，便是同我们所知道的前朝有名的画家技法相比……也还是不一样呀，这一技法、这一调色……原来还可以这样……难怪张夫子老说是东西方对比，可我也听洋人说过，根本没有这种画法呀，山长到底传承自哪个画画技派？”
却听一个中年男音训斥，“糊涂！这丫头胆子太大了，她这样根本不算画画，甚至连小儿涂鸦都算不上，怎么敢！”说话的陆夫子是程夫子从省郡请来观看的，在学士阁很有名望，私底下和方大儒关系也不错。
程麒做了这么多工作，怎么会没有任何一点准备，他害怕山庄和学院的人还有学生家属都被顾春衣所控，特意请来的几位夫子打着参观的旗号，实则是等顾春衣出丑后准备宣扬的。
陆夫子年纪较大，个性固执，一般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此刻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早已从座位上弹起，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记得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江韬和楚葵还算是比赛，早就上去夺下画笔了。
“就是，也不怕直接刮破那张画纸！”跟他过来的另一个夫子眉毛跳了跳，紧紧盯着顾春衣的动作，嘴角狠狠抽了抽，“真是可笑，就是刷油漆的也比她专业……”
不止是陆夫子，田野上围在楚葵和张夫子周围的人也转围过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春衣。
无论旁人如此看，顾春衣此时已经将画笔放下，也不在调色盘里调制色彩，直接用刮刀，在画布上刮着颜色，此刻整块画布对她来说就是一块调色板，刮刀就是她的手臂延伸。
常人对红色也大多只会停留在朱红、绛红、粉红这三个色，黄色也是只有一色，总共只有十二色基础，顾春衣原本就嫌水彩画的颜色很少，自己调的油画颜料中增加了几种，比如红色，除了朱红还有橘红色，黄色中也多了柠檬黄，现在看来，柠檬黄加上少量的橘红色，正是丰收时稻穗金黄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