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容掩盖在面纱之下。但江如玉知道，这应当是极美的。尤其是她说刚刚那番话的时候，比桃花比牡丹更为娇艳，眼眸中似乎布满了整个银河，灼灼又夺目。
但……
但，终有一个最坏的可能。
“如果，他不喜欢你呢？”他问出了那个残忍的问题，“你为他牺牲了名声，与从小长大的地方脱离，不惜跋涉千里追他来，甚至冒着随时都能丢弃性命的危险……可于他来说，你只是万千倾慕他者之中的一个，不过是身份不同罢了。如果，他拒绝了你呢？”
第314章 恰公子白衣（21）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残酷。
但无疑，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黎未晞选择了喜欢江如玉的这条路，注定要面对这个事实。
而后他注意到，身前的姑娘不说话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他不喜欢我能怎样呢？追都追了这么久，该付出的，都付出了。大不了，就是一句一无所有。”
裙袂乍起，她似惊鸿携影来，孤而缥缈。
***
剑宗凌驾于高山之巅，被群峦簇拥，四处皆是浩荡的云层。
这个宗门的建立，是一个传奇。
江湖皆传，剑宗在开天辟地之时便产生了。否则怎会身处这位置扼要之地，却仍屹立不倒而久盛不衰？
剑宗有上古之神庇佑，故能经久。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罢了。
但当黎未晞踏入这剑宗之门，完全能够体会到江湖传闻的那些情感。
光仰视着那潇洒腾云的“剑宗”二字，已然可感受到那磅礴大气的非凡。这样的宗门，怎会不神？
江如玉向前与那弟子说了几句，弟子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飞奔过去了。
“没事了，”江如玉回头对黎未晞说，“我们可以进去了。你先寻个厢房休息，等会儿我带你去见宗主。”
黎未晞道了声好。
江如玉没有卸伪装，顶着这副模样去了宗主府。
大小姐和宗主都在。她见江如玉进来，滞了滞。
这不是刚才在山脚遇到的那两个外出采购的弟子之一吗？他怎么有资格进宗主府？
“师父。”江如玉抱拳。
他叫的是——师父。
大小姐惊愕：“大师兄！”
“大小姐，”江如玉行以一礼，“大小姐只是大小姐，是我的师妹，而并非我的未婚妻。”
大小姐脸上一红。有被一语戳穿的羞赧。
他果然在武林派……她在武林派自称他未婚妻的事，被他知道了……
“莺莺和你本就是内定的亲事，”宗主出面调节气氛，“说是你的未婚妻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吧。”
“内定的亲事？”江如玉眉头蹙起，“师父，弟子何时有了个未婚妻？”
他一点面子都没给宗主，让宗主很是难堪。但到底是宗主，座椅的扶手一拍，“江如玉，你是孤儿出身，本座将你培养成人。这样的养育之恩，让你照顾你师妹的后半生怎么就不行了？你师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只有把她交给你我才放心。”
言下之意便是，换做旁人，怕是求他他都不会给了。
莺莺随即娇羞地站在一旁。
父亲答应过她会让江如玉娶她。
“师父的恩情，弟子永不忘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的恩情弟子必然以性命偿还。”江如玉迎上宗主的目光，“但若让弟子娶师妹，弟子做不到。弟子已有心悦之人，娶了师妹，却心中无师妹，恐辜负师妹一生。但求师妹另寻真心爱师妹之人吧。”
心悦之人……
他想到了那张艳丽如桃花的脸，成为春日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更是他心中无法泯灭的曼妙影子。
第315章 恰公子白衣（22）
“江如玉……”莺莺傻了眼，“你有心悦之人？你怎么可能会有心悦之人？你不想娶我，却也没必要编出这个借口来骗我！”
她自幼跟江如玉一起长大，江如玉不待见她，可也不待见其余女子。他只出去一个月就告诉她他有心悦之人，不会真爱上那魔教圣女了吧？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的内心戏未免多了些，真是被宠坏了。江如玉摇了摇头，说道：“弟子并未骗人。弟子已将心悦之人带来，并且，请求师父让她加入剑宗。”
***
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是不可能的。
江如玉自己也清楚。
但抱着极小的概率，他还是问了出来。
并且——他得到了答案。
“江湖有一令，以武林为名，一分为二。一藏于武林派，二藏于历代武林令传人之手，行踪不可寻。你若能将武林令拿到，我便让莺莺死心，为你准备八抬大轿迎那女子进门。”
他想到了那日萧琼逼迫他与之合作，顿觉风水轮流转，一阵好笑。
萧琼使什么手段都没让他答应，可如今他要去求萧琼借令牌了。
黎未晞靠在床沿发呆，看见江如玉敲门进来，一脸沉重压抑。
“宗主不同意？”她起身，“没事，我走好了。”
她刚才就已想过了，这地方她待不下去，她就去浪迹天涯，从此以后四海皆是吾心安处。
江如玉摇头又点头。
“圣女，我们走吧。”
黎未晞：“啊？”
什么鬼，这是要跟她一起走？剑宗不是他的家吗，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走什么？
“武林令。”他说出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埋在心底的抱负。那是不论宗主还是他，乃至整个武林都心心相念之物，“我们不来剑宗了，我们去找武林令。”
黎未晞：“呃……”
这话说的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他好像跟她换了身份，又或者，站在了跟她同一高度上。
他看上去陌生又熟悉。
他是谁？
江如玉摘下了面具。
疤痕尚在，可只见他将手贴于耳根处，缓慢地将一物自耳廓从整个面部撕下。那是张很薄的面具，上面就覆着这疤痕，取下之后，只剩下原本的模样。
人说面如冠玉，乃夸耀一男子生的隽永。《诗经》更有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张脸带给黎未晞的，就是这样的视觉冲击。
不论是浑然天真的容貌，亦或者是如何都模仿不来的气质，都配得上无数赞美男子如玉的句子。
如玉如玉，公子如玉，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如玉。
他是——江如玉。
她念叨了一路的人，是一路听她念叨陪伴她逃离魔教躲过追杀的人，更是她暗恋到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会变得这么戏剧化呢？
她艰难地开口，唇干涩而难言，不知是受了惊缓不过神还是被欺骗的恼怒：“江如玉。”
字字咬的清晰。像是雕花，刀一起一落，痕迹或深或浅，却一下一下，刀刀入木三分。
第316章 恰公子白衣（23）
江如玉，江如玉，你当真是如你所言，把我耍的团团转啊。
黎未晞抬步就走——
“等等，圣女，黎未晞！”
情急之下江如玉叫出了她的名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才发现他的手指纤长，换做真的是做属下的人，哪会生得这样好看的手？
他们一路得以进来，甚至进这宗门，都是因为那些弟子知道面前是江如玉吧。
再者，若是寻常弟子，怎会被派出前去魔教呢？
怪她，怪她太天真，细节太多，就她看不出来。
黎未晞气在心头，连江如玉唤了她的名字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抖得厉害，不知是羞是气，一言未发。
“我并非故意骗你，”他解释道，“江湖都在闹你我之事，我只想见见魔教圣女其人……”
“然后呢？”黎未晞未戴面纱，眼中水痕依稀可见，“你满意了吗？”
黎未晞的心情江如玉也理解。她可以被唾骂，可以被拒绝，然而绝对无法接受被喜欢的人欺骗！
这是蒙蔽啊，是欺骗啊。还有她所说的那番话，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
“我不满意。”他展臂搂过她，“我只想给你答案。”
只想，给你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