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宣仁帝每一天都在凤仪宫里晃悠这件事。
这是宣仁帝自己的主观意愿,并非宁皇后哭着求着缠着非让宣仁帝留宿在凤仪宫里,但德妃武氏就不这么以为,哪怕宣仁帝已吩咐过,后宫的嫔妃每五天来凤仪宫请安一次即可,别的妃嫔都好好遵守着圣谕,就德妃武氏一个人搞例外搞特殊。
她要是真有什么急事,非要见宣仁帝也就罢了。
然而,并不是,她就是打算以胡搅蛮缠的方式,想把宣仁帝弄去她的长春宫,若是宣仁帝真有意想去长春宫逛逛,那季子珊也不多说什么,但是,在宣仁帝很明确的表态他绝不会去长春宫后,德妃武氏还天天来凤仪宫搞骚扰行为,这就叫季子珊有点不能忍了。
你既然选择做了宣仁帝的妃妾,那就要承担可能会受到冷落的后果。
不要说你入宫之事是逼不得已,季子珊穿来的时间虽短,但她并不傻,别的后宫嫔妃都规规矩矩叫宣仁帝陛下,唯有德妃武氏一口一口的叫着表哥,她就不相信了,既然她与宣仁帝是表兄妹关系,若她真的不愿入宫为妃,宣仁帝还非要对她强取豪夺不可?
除非德妃武氏是宣仁帝的真爱,真爱到不顾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地步。
然而,单从宣仁帝厌恶她的情形来看,分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倒像是她,死乞白赖的非要往宣仁帝身边贴,兴许是顾念着德妃与宣仁帝的亲戚关系,对于跟牛皮糖一样天天往凤仪宫跑的武氏,哪怕宁皇后不堪其骚扰,也没有真将她怎么样,只是告诉她陛下不见她,劝她还是走人吧。
德妃武氏岂是轻易能撵走之人,她就在宜华殿又是哭又是闹,非逼着宣仁帝出来见她不可。
宣仁帝小恼之时,就命人将武氏扔出凤仪宫,大恼之时,就罚武氏禁足一段日子,但武氏依旧死性不改,禁足期一结束,就立刻故态复萌,搞得季子珊也是……极度无语了。
季子珊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宣仁帝明明烦武氏烦的要死,为何又对她容忍至此。
这里头自然另有一番缘由。
去年,宣仁帝被一场风寒击倒在病榻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虽然生母胡作非为,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而亲娘会撒手离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人在生病之际,难免会心软脆弱,那个时候,他心里又泛起了不少愧疚悔恨之意。
因而,对于生母最在意的德妃和二皇子,他就多了几分容忍。
但他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她打入冷宫,永生不再见天日。
季子珊不知其中缘由,不代表她会一直容忍那个疯女人,后来,每当德妃武氏一来凤仪宫,只要她张开嘴,季子珊就扯着嗓门一直哭一直哭,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一多,宣仁帝顿时就明白过来,小女儿这是对德妃的声音有阴影了,所以,他即刻下了一道口谕,禁止德妃再踏进凤仪宫一步。
有了这道口谕,哪怕德妃武氏再哭闹叫嚷,也传不到季子珊的耳朵里去了,因为她被凤仪宫的守卫……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啊。
德妃武氏无法再入凤仪宫求见宣仁帝,那她想见到宣仁帝的路就只剩下一条——趁宣仁帝离开凤仪宫后,对他围追堵截。
宣仁帝偶尔下大朝会时被她堵过(季子珊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皇帝老爹把上朝当成了业余副职,主职当然还是她和元宝小皇子的超级奶爸),宣仁帝待元宝小皇子出去钓鱼时被她堵过,宣仁帝带着季子珊外出溜达时同样被她堵过。
言而总之,只要宣仁帝出现在凤仪宫之外的地方,德妃武氏总有办法出现在宣仁帝面前。
宣仁帝估计是真的被缠烦了,所以,他忍无可忍地下了一道圣旨,命德妃武氏永久禁足长春宫。
作死十几年也没把自己作死的德妃武氏,为求宣仁帝改变主意,便以死相挟。
宣仁帝理都不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一点也不想死的德妃武氏只好改变策略——叫季子铭二皇子去找宣仁帝替自己求情。
别人找宣仁帝求情,不是可怜兮兮的哭诉,就是态度真诚的跪求,而季子铭二王爷格外不走寻常路,那个容貌阴柔美艳的半大少年,则是梗着脖子朝宣仁帝大声嚷嚷,与其说他是来找宣仁帝求情的,倒不如说他是来找宣仁帝吵架的。
季子珊目瞪口呆。
在皇帝老爹跟前敢摆这么大谱儿,季子珊对这位便宜二哥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便宜二哥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是不可能嘴巴爽够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宣仁帝亲自操起一根大棒子,噼里啪啦揍了一顿便宜二哥,揍得便宜二哥只怕没半个月别想下床。
季子珊也是后来才知道,便宜二哥这幅我是天王老子的架势,是她传说中的皇祖母圣悯太后骄纵出来的。
能把孙子骄纵成这幅藐视君父的地步,季子珊对她的佩服之情……可不是简单的五体投地,那必须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呀。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在得知儿子不仅求情未果、反被揍得半死不活之时,德妃武氏又干了一件大事,她在某日深夜放火开烧长春宫,目的只为将宣仁帝引过来,以便她当面求情,宣仁帝的确亲自来了,然而,还不等她哭着求宣仁帝解除她的禁足惩罚,宣仁帝已面无表情的下旨:“褫夺武氏封号及位份,贬其为庶人,并赐……鸩酒一杯。”
第350章
德妃武氏并非真心寻死, 所以她才会选择在白天纵火, 殿内刚冒出一点儿黑烟, 就被成批成群的皇宫护卫迅速赶来浇灭,而德妃武氏在点完火后, 根本就没在着火的屋子里待着, 她早就去了安全地带,是以,大半个皇宫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而她身上华丽的宫装, 头上繁复的配饰,却半丝不乱的干净端正着。
她不甘心从此困居长春宫,为了引宣仁帝亲自过来看她, 她才无奈出此下策。
然而, 宣仁帝的确来了,可她听到了什么?
鸩酒……赐死!!!
德妃武氏瞬间如遭雷劈。
“表哥,你不能这么做!臣妾可是你的亲表妹,你怎么忍心杀我,你不能杀我!!”回神之后,德妃武氏情绪激动的几乎一蹦三尺高, 她想飞身扑到宣仁帝身边,却被眼疾手快的两个内监闪身拦住, 同时反扣住她的双肩, 避免她冲撞到宣仁帝。
德妃武氏奋力挣扎着内监的钳制,一边使劲扭着身子, 一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死奴才,快放开我!放开!”因挣扎的力度太大,她身上华丽的宫装很快褶皱扭曲起来,束发的金簪玉环落地后,满头长发也变得散乱不堪,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疯妇模样。
不能杀你?!
宣仁帝脸色阴沉如水,他连亲舅舅都杀了,一个小小的舅家表妹,他有什么不敢杀的。
若非为着那些突然泛在心头的愧疚之意,他焉能容忍德妃如此之久,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半分心软:“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屡教不改,行事愈发偏颇极端,你不是喜欢寻死么,好,朕这次就成全你。”
说罢,就面无表情地甩袖离去。
德妃武氏惊惧的尖叫声刺耳的响起:“表哥,不要,求求你,再饶我一回,我……”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因为她已被掰着嘴巴,灌进了一杯冰凉入骨的毒酒,毒酒入腹后,箍禁着她的两个太监也松开了手,心头恐惧的武氏软软瘫在地上,她对着那道毫不留情的高大背影哀哀哭求,“表哥,表哥……”
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见到宣仁帝,求他解除罚自己禁足的命令,为什么……要赐死她啊?
气息断绝的那一刻,德妃武氏……死不瞑目。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似乎到死都没想明白,宣仁帝为什么狠心至此,竟真的要杀了她这个亲表妹。
宣仁帝阴沉着脸折回凤仪宫。
宜华殿里,宁皇后正在默默垂泪,原因无它,她身体病弱的小儿子又病倒了,她抱着哪怕睡着了、也痛苦的揪着小眉头的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宣仁帝进殿之后,沉默地坐到宁皇后身侧,他伸臂揽着妻子的肩头,温声宽慰道:“别哭了,元宝一定会康复好转的。”
幼子骤然病倒,宣仁帝本就心烦意乱,偏德妃又赶在这个时候作死。
幼子为何三天两头的生病,皆因亲娘做下的孽,亲娘为何对皇后痛下毒手,还不是为了德妃和二皇子,他念在德妃并不知情的份上,只是降了她的位份以示惩罚,亲娘过世后,他又因着那些悔恨之意对德妃多番包容,可她呢,一时一刻都不消停安分。
新怨旧怒齐聚心头后,宣仁帝决定干脆一杀解百愁。
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再也无法容忍德妃永无止境的闹腾了,真当他是吃斋念佛的菩萨?
处置完德妃武氏,宣仁帝就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幼子,直到他雪白瘦弱的小脸蛋上,再次绽放出充满生机的光彩:“都是元宝不好,又让父皇、母后担心了。”五岁大的元宝小皇子伸着小手掌,轻轻摸着宁皇后含泪的脸庞,嗓音稚嫩的道歉道,“元宝以后保证不生病,不让母后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