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太后摸了摸侄儿的脑袋瓜,温声道:“你大哥下个月要成亲,他们很快就回来看你了,好孩子,别伤心了。”
宁玉泽点点头,吸着鼻子语气乖巧道:“祖母已和我说过了,爹娘和姐姐下个月会回来。”
宁大舅有两儿一女,均为世子夫人正房嫡出,长子宁玉湛在今年三月时,刚被建平帝季子清下旨赐婚,女方正是去年打仗凯旋的穆大将军之女,当然,作为一名知情人士,季子珊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乱点鸳鸯谱,而是一早就在暗地里商议好的,由皇帝再来个明旨赐婚,更显体面尊荣一些。
“母后……”挨在宁国公夫人身边一起逗妹妹的季子恒,忽然嘟着嘴巴轻声哽咽道,“我也想父皇了……”
宣仁帝驾崩时,季子恒那时将满三岁,时隔一年多,他对父亲仍留着印象,他记得,父亲很疼很疼他,喂他吃饭,抱他玩儿,还给他讲故事,素日没人提‘爹’这个词时,他倒还不觉怎么,刚才陡听舅家小表哥说想爹爹,不知怎的,他也忽然好想爹爹,不自觉就想哭,可哥哥又教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他又只能憋着不哭。
季子恒忽然提及先帝,殿中的氛围立时静了一静。
宁国公夫人摸着外孙女的脑袋,在心里轻轻叹气,小外孙是年幼丧父,怀里抱着的外孙女,却是连爹的面都没见过。
宁玉泽微微惊惶的看了一眼王爷表弟,又下意识地再看向惠安太后,清秀的小脸上浮起些许不安:“姑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已经五岁,对于君臣之别,还是明白的,更何况,在入宫之前,祖父祖母大哥都嘱咐他要懂事,不能调皮捣蛋,也不能乱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思亲之语,竟勾起了王爷表弟的想爹之念。
“没事。”惠安太后安慰了一句宁玉泽,又对顶着一双泪泡眼的小儿子招手,嗓音温柔道,“元宝,你过来。”
季子恒憋着泪意挪过去。
惠安太后拿了一块绢帕,轻轻给季子恒擦眼睛,语气柔和道:“你见表哥想爹娘了,你也想父皇了是不是?”当绢帕挨到眼睛时,季子恒再也止不住眼泪,登时就稀里哗啦的开闸放水了,带着哭腔伤心道,“嗯,我想父皇了……”可他也明白,父亲已经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了。
“好了,不哭了。”惠安太后揽着小儿子,一脸耐心的开解道,“父皇虽然不在了,可元宝还有大哥哥呀,你大哥哥不是告诉过你,长兄如父,他以后会像你父皇一样,喜欢你,疼爱你,照顾你么,乖,别哭了,都这么大了,你再哭鼻子,连妹妹都该笑话你了……”
季子恒抽了抽鼻子,忍住哭意,扭脸去瞅一旁的漂亮小妹妹,见她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忙一把抹干净眼泪,低声请求道:“母后,不要告诉哥哥我哭了,好不好?他要笑话我的……”
未让人通传就进到寿康殿的季子清,有点为难的立在门槛之外:“……”他到底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这可真是个问题。
第18章 奶哥
经过一番思索后,季子清陛下认为,还是得给元宝小王爷留点面子,遂脚下步子一转,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寿康殿,皇帝陛下的太监大总管刘全顺,见主子跟做贼似的溜退出来,眼珠子都快瞪爆出来了好么。
您又在……搞什么啊,我的陛下。
“通报。”季子清在庭院里略站片刻,约摸元宝小王爷已经收拾好情绪了,这才朝刘全顺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虽然刘全顺总管心里醉的不行,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扬起尖细的嗓门:“陛下驾到!”
不出意外的,当刘全顺嘹亮的嗓门刚消音,殿内便隐约传出来一道兴奋至极的小奶音,刘全顺望着自家陛下又一本正经的踏进寿康殿,嘴角都快抖抽筋了,自从多了位小妹妹,陛下的‘兄长病’貌似变的更厉害了。
寿康殿内,一听到刘全顺独特的标志性嗓门,季子珊就宛若收到了指令一般,顿时手脚挣扎着要下地,嘴内还特高兴的喊道:“哥……哥……哥……”
“扇扇这是知道陛下来了,赶着要去外头迎接呢。”董皇后笑着从椅中起身,略走几步,就稳稳扶住已下地的小姑子,语气温柔含笑道,“扇扇,哥哥马上就进来了,你慢点儿走……”
不足周岁的小婴儿,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遂季子珊只管放飞自我的哼哧哼哧往外冲,直到抱住季子清的一条小腿,再仰起美玉明珠般的小胖脸,兴奋的叫唤:“哥……哥……”
渡过初期的不适应阶段后,现在的季子珊特淡定的把自己当成小婴儿,什么调皮捣蛋,撒娇卖萌,统统不在话下。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几乎甜化了季子清的心房。
季子清弯下腰,动作十分熟练的掐住小妹妹的腰,先带她玩了一把亲亲抱抱举高高外加一轮飞圈圈,董皇后在一旁笑劝道:“陛下,扇扇还小呢,当心把她转晕了。”
还真别说,举高高外加人工飞圈圈什么的,玩着真是太带劲了,遂季子珊在大金腿哥哥怀里乱扭身子,表示——偶还要玩,还要玩。
“皇后说的是。”季子清捏着幼妹肉嘟嘟的脸蛋,温声哄道,“扇扇乖,再转就头晕了,等你长大了,哥哥就让你多转几圈……”为转移小妹妹要转圈圈的注意力,季子清一抬手,摸上幼妹脑袋上的小鬏鬏,拽着缀小银铃铛的丝带摇了一摇,故意十分好奇的惊讶道,“咦,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好听呢……”
季子清为了哄小孩儿,自动变成‘白痴’,季子珊也跟着装傻:“美……”
和萌萌哒的小皇妹玩闹之间,季子清已迈进次殿,惠安太后端坐在原位,身旁拱着一只正在偷偷照镜子的元宝小王爷,至于宁国公夫人和宁玉泽,都已十分规矩的站立起来,待看到季子清抱着小公主进来后,宁国公夫人当即携孙子行跪拜之礼,却被季子清半途拦下:“又没有外人,外祖母和表弟就不必多礼了。”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按位坐下。
“扇扇正在学走路,皇帝一直抱着她,她还怎么练?”惠安太后笑嗔一眼大儿子,说道,“把她放下来,叫她没事儿溜达溜达。”
季子清捉着一只软乎乎的小拳头,却道:“朕不在的时候,她随时可以学,现在,还是让她歇着吧。”
惠安太后些许无奈的好笑:“你瞧她的精神头儿,像是需要歇着的模样么……”被季子清搂坐在腿上的季子珊,一点都没有娴雅淑女的安静姿态,只见她正揪着季子清的衣裳,似乎想踩着他的腿站起来。
季子清举起双臂,在幼妹的身边撑起一道防护圈,以免她动作不稳的摔倒,目光却已飘到季子恒身上,明知故问的开口道:“元宝,你做什么呢?哥哥来了,你也不说给哥哥端杯茶?”
眼圈微微有些红的季子恒,这才扭转过来小身子,接过银花嬷嬷递来的小茶盅,用双手捧到季子清身边,声音赧然道:“哥哥,喝茶。”要是被哥哥发现他哭鼻子了,那可就丢脸了,谁知,他家老哥很眼拙,压根没瞧出来他哭了,还一脸欣慰的夸赞道,“元宝端的茶,就是比刘全顺端的茶好喝。”
候在寿康殿外的刘全顺,很无辜的膝盖中箭。
季子珊发现,每当季子清哄弟弟妹妹时,他的智商就会自动下线:茶好不好喝,跟是谁端的有关系么?
很显然,元宝小哥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眼睛一亮,很高兴的笑了:“那哥哥还要喝么?我再给你端一杯。”没被发现哭鼻子,真好,嘻嘻,元宝小王爷心里暗暗小庆幸。
季子清微微一晒,好笑道:“哥哥又不是茶桶,喝那么多茶做什么,一杯就够了。”说着,将手里的茶盅塞回他手里,又问惠安太后,“适才在说什么呢。”
惠安太后心思玲珑,见大儿子对小儿子的异状,没有任何表示,便约摸知道怎么回事了,遂笑道:“哀家正问玉泽都念了哪些书,他这会儿正学着《声律启蒙》,上卷已学的差不多了。”
季子清眸光一转,又唤元宝小王爷:“元宝,哥哥不是教过你一点《声律启蒙》么,现在哥哥要检查,你背一下,我听听。”
“好。”刚刚搁下茶盅的季子恒,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双手负背在季子清身前一站,随着摇头晃脑的转脖子姿势中,稚音朗朗的童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
季子恒正背的朗朗上口,分外投入,忽听季子清出声打断道:“停!”
众人原本正笑吟吟的听着,陡听季子清忽然打断季子恒,不由微露疑惑不解之色,季子恒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很茫然的问道:“哥哥,是我哪里背错了么?”
“没有,元宝背的很好。”季子清先给胞弟点了一个赞,而后将目光看向长相清秀的宁玉泽,吩咐道,“玉泽,你接着元宝停下的地方,继续往后面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