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口声声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兄弟将死,他却似乎不是很悲哀。
“其实你很讨厌他吧?”妙星冷忽然道,“可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受母亲的教育熏陶,因为你是家中长子,所以什么事都得扛着,你身上有丰功伟绩,可你二弟不成器,他活成了你极其不屑的一种人,跟他做兄弟你也会觉得耻辱,眼见着他要翘辫子了,你不能不管,这种讨厌一个人却要管着一个人的感觉,很累。”
谢子荆和谢查楠,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前者受人景仰,有真材实料,手下练出无数精兵,是真正为国土作出贡献的人。
后者……扶不上墙的烂泥,活着浪费空气。
谢子荆听着妙星冷的话,忽然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
他真的很讨厌二弟。
可是父亲早逝,母亲照料他们三兄弟,总是念叨着说,兄弟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他帮助了,也扶持了,结果呢?
没完没了。
他曾经因为谢查楠而面临困难抉择。
谢查楠领人杀了妙星冷的同伙,事后又来寻求他的帮助,他出主意让谢查楠去外头躲一阵子,等到半夜妙星冷来寻仇的时候,就找不着人。
幸亏妙星冷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恩怨分明,不会因为记恨谢查楠一个人而记恨整个谢家。
他一直担心妙星冷恨他。
好在,没有。
他跟二弟一直不算亲近,跟三弟才亲近,因为他与三弟谢骁夜性格近似,不会刻意攀附皇权,总是奉行脚踏实地,对于欺软怕硬的丑恶嘴脸,十分鄙夷。
他想要争取的,也会用手段,但他不屑于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他从来都学不会谄媚。
谢查楠与他们格格不入,若要拿四个字形容他,应该就是:面目可憎。
“对于他即将死亡的这件事,你可以表示难过,但你真的不要太上心了,为他这样忙前忙后的,不值得。你母亲丧子需要安慰,没了谢查楠,她还有两个好儿子,怕什么呢?别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救他了,还是想着如何安慰母亲吧。”
妙星冷的话再一次传入耳膜,动摇着谢子荆救人的心。
谢查楠的人都还没死,妙星冷却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亲情有时候反倒会成为枷锁,你是不是觉得左右为难?你就这么想吧,反正你也没对不起他,他受重伤的事也和你没一文钱关系,你已经来国公府和齐王府求助了,你可以回去和你母亲交代,说你已经尽力了,你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妙星冷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转身往回走。
“阿星。”谢子荆忽然唤了她一声。
妙星冷转头看他。
“多谢开导。”他道。
“不用客气。”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么?”谢子荆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妙星冷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卓离郁,微微一笑,“很开心,愿你也早日娶得美娇娘。”
谢子荆十年不变的面瘫脸挤出了一丝笑意,“但愿如此。”
嘴上在笑着,其实一点也不想笑。
但他还是想要摆出一副洒脱的模样给她看。
妙星冷回到了大堂坐下,卓离郁还在喝粥,眼见着她回来了,淡淡道:“开导完了吗?”
“完了。”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成婚的当天,他似乎没来。”
“可能是身体不适吧。”
“你真的相信这样的理由么?”卓离郁眼眸眯起,“阿星明知原因,还要装糊涂。”
他又岂会看不出来,谢子荆对阿星是有几分想法的。
谢子荆不出席婚宴,是因为不想亲眼看着阿星出嫁,那样的场面应该会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粥里面应该没放醋吧。”妙星冷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为何我闻到了一点点醋味?”
“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卓离郁纠正道,“以后少跟他来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鲤鱼。”
“嗯?”
“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
再说谢子荆回到谢家之后,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让谢查楠听天由命了。
可他才回家不久,宫里就来人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东宫里来人了。
太子听闻谢家二公子重伤难愈,心中感念谢家对朝廷的付出,希望能把重伤的二公子带进皇宫太医院去,让太医们集合在一起想办法。
这是宫人带来的原话。
谢子荆心中猜测,太子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博得一个仁德的好名声罢了。
太医院恐怕也治不好二弟,不过,太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必推辞。
“请公公代我谢过太子殿下。”
谢子荆客套地道了一句谢之后,就让东宫的人带走了气若游丝的谢查楠。
……
是夜。
谢查楠躺在太医院的床榻上,太医们都已经各自去歇息了,议论了大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怎么修复他的内伤。
他回想起在鲜鱼馆内,遭受蒙面高手的重创,那一掌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也让他去了大半条命。
他意识到了,剩下的小半条命,恐怕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除非在这段时间之内,他能有运气碰上神医。
稀薄的月色透过纱窗打进来,他想翻身,却觉得随便动一下,就浑身都疼。
忽的,窗子外有人影晃动。
是一道纤细的人影,走过窗子之后,就推门而入了。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便开口道:“谁?”
他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来人点燃了烛火,走到了床榻边,他这才看清了,是个穿着华贵的女子,有着一副娇艳如花的面孔,眼神却是清凉凉的。
她一开口,就让他的心微微一紧——
“谢查楠,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真是耳熟。
是他听错了么?
他眨了眨眼,再看眼前女子的长相,分明就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女子。
“啊不对,我们在鲜鱼馆才见过的。”那女子眨了眨眼睛,“你辜负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苦?觉得动弹一下都很累?因为你的五脏六腑都受创了,如果护国公愿意出马的话,你可能还会有生存的希望。”
谢查楠瞪大了眼,“冰……清?”
长相虽然不是他熟悉的,语气却是。
再联想她说到的话,忽然就让他觉得头顶上冒出一阵寒意。
“你还记得我啊。”叶倾国呵呵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等死的滋味怎么样?”
“冰清……”谢查楠从错愕中回过神,“你的脸……”
“只不过是带上了一层新的面具罢了,多亏师父,此刻我才能站在你眼前,居高临下,像看蝼蚁般地看着你。”
“冰清,救我……”谢查楠用理智拼凑出了一番说辞,“不是我想辜负你,而是郡主太野蛮,是郡主看上我了,她是郡王的妹妹,我不能得罪……”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蠢货吗。”叶倾国唇角的笑意敛起,“自从你派人去围剿阿星之后,我就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眼瞎,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听阿星的劝告,远离你这种卑鄙小人。否则,我跟她又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我跟她见面不敢认,都是因为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眼神中浮出冰冷寒光。
“冰清,我还是喜欢你的!”在这个节骨眼,谢查楠拼命辩解,“我只是太惧内,我承认自己无能,我无法摆脱郡主,我从未停止过想念你……”
“我也从未停止过想念你。”
叶倾国此话一出,谢查楠几乎以为自己快说服她了。
可叶倾国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他打落谷底——
“我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死。我真的是很想你,想你赶紧下地狱。”
“冰清,我不信你是如此无情的。”谢查楠面露难过,“我从没想过要背叛对你的承诺……”
叶倾国懒得听他说好话,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颗药丸。
谢查楠望着那颗药丸,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你大哥到处为你求良医,都求到国公府了,可惜吃了个闭门羹,你这条命一直拖着,只会害你家人一直为你殚精竭虑,太子不忍看你家人焦虑,便把你带来这太医院,明面上是为了想法子救你,实则让你早登极乐,反正你也好不了了,就别浪费药材了。”
叶倾国说着,把那颗药丸拿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我不吃!”谢查楠万分惊恐,“原来他把我弄进宫里来,就是想让我快点死,生怕我呆在自己家里面有活的机会,他怕我家人真的给我寻来良医。”
他要是真的走运碰到神医了,这条命还能保住。
可这太医院里面目前没有神医,他离开了谢家,等同于失去了保障,他的生死被操控在太子手里,太子不想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就是要他死在太医院里。
等到他咽气之后,就对外宣称,他重伤不治,太医院束手无策,这么一来,谢家也不能说什么,既不能怪太医,更不能怪太子。
他当真要命丧今夜?
而他如今重伤,他的挣扎对于叶倾国来说,并不会影响到她给他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