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楼抬手翻掌,不紧不慢地轻轻挥了挥,道:“你先退下,朕和他单独聊聊。”
“皇上……”韩子硕有些不安。
“放心,他伤不了朕。”
这一点韩子硕倒是深信不疑,看了看景晟,又看了看萧意楼,缓缓退到外面。
萧意楼站在牢门外,目光静敛,不骄不躁,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冽笑意,虽然很淡,却看得景晟心下一阵发毛。
半晌,他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紧急抓着铁栏,恶狠狠地等着萧意楼,咬牙道:“萧意楼……风萧逸……你可真是能躲能藏!十一年,十一年呐!我竟然就这么被你骗你十一年!”
“是不是很后悔?”萧意楼淡淡一笑,“后悔当年没有跟着金刀卫一起去亲手杀了我,亲眼看着我咽气,再亲手埋了我?你现在一定懊悔不已吧?”
“是!”景晟根本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恶狠狠地等着萧意楼,“我恨,我悔,当年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你死了!我至少也该再派人取出好好找一找,我至少应该让人把你的尸体带回来,而不是听信别人所言,说你已经身中剧毒、说你已经身受重伤,就认定你必死无疑……”
萧意楼轻轻笑了两声,“天不亡我,所以我必重回亡你们景家。”
“你……”景晟双手用力握着,发出咯咯的响声,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仰头大笑起来,“风萧逸啊风萧逸,我真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的能力,同时也低估了你的狠心与残忍,你真不愧是一个好君王,为了你的江山,为了你的朝臣,你竟然连那个为了你而以身犯险、助你夺回皇位的人都要舍弃,啧啧,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舍弃的?我倒是很想看到,等到你众叛亲离的那一天,你会怎样。”
“可惜,你看不到了。”萧意楼的嗓音渐冷,“你能看到的不过就是你自己的生死罢了。”
景晟愣了一下,隐隐看到萧意楼眼底有一抹凛凛杀意闪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面上却故作镇定,“怎么?你终于打算对我动手了?”
萧意楼道:“既然要清除景家余孽,那你这个景家当家作主的人又怎么能遗忘掉?要杀,也该从你开始,不是吗?”
景晟短暂的惊讶之后,轻轻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舍得杀掉那个女人了?原来,杀她不是重点,杀了我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萧意楼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杀你也并非是最重要的,杀你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来哪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景晟豁然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萧意楼,眼神愤恨而激动,“你……风萧逸,你这个卑鄙小人!”
就在他开口痛骂的时候,萧意楼一扬手,有什么东西被打进景晟的口中,他一个不防,咽了下去,惶然地看着萧意楼,“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不是致命的毒药,是救命的药。”
“救命的药?”景晟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觉浑身一阵酸软无力,顺着铁门缓缓滑倒在地,竟是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渐渐散去。
“朕确实要杀你,但不是现在,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萧意楼勾了勾嘴角,眯了眯眼睛,“再等等,朕想看看会有哪些人现身。”
第446章 放任生死
“萧意楼……”
身后的嘶吼声一声接着一声,萧意楼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不紧不慢地出了天牢的大门,看了四周的禁卫一眼,众人没由来地挺直腰板,绷紧脸,似乎生怕会被他看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不管是曾经的天策上将萧意楼,还是如今的大月仁帝风萧逸,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变更,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众人无形之中对他的敬畏,他的骨子里生来有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与身份姓名无关。
韩子硕有些不安地跟在萧意楼身后走到一旁,低声问道:“皇上,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萧意楼道:“加紧防范,至少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天牢的防守比之前严密了,只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来,就放他们进去。”
韩子硕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萧意楼,萧意楼侧身睇了他一眼,“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子硕连忙低下头去,“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你知道也好,总好过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应对。”萧意楼说着回身看了看天牢,清冷一笑,“依你之见,如今朝中有多少以前景家的旧部是真心投诚于朕?”
韩子硕一怔,有些茫然,想了想道:“这……微臣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有一点能够确定,其中肯定还有人并没有死心,还想着怎么帮助景晟逃脱,甚至想着帮助景家翻身,或者报仇。”
萧意楼颔首,“那他们若是知道,朕要杀了景晟,会如何?”
韩子硕不由皱了皱眉,垂首思索片刻,蓦地,他瞪了瞪眼,抬头看着萧意楼,连连点头到:“微臣明白了,皇上放心,只要有人来了,微臣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萧意楼弯眉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大步离去。
身后,韩子硕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兀自喃喃道:“这么说,外面现在所传的皇上要舍弃慕姑娘,以慕姑娘的死给众人一个交代,实则只是一个幌子,明着是要处死景家的人,实际上只是皇上真正要杀的人,不过是景晟!”
想到这里,他不由连连慨叹,“真是一计套一计,我这脑子是不够转的了。”
刚一走到温室殿门外,一股清幽香气便迎面扑来,萧意楼脚步顿了一下,仔细闻了闻,直到听到殿内有人说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进门去。
殿内那人道:“站那里干什么?我的香又不杀人。”
萧意楼勾了勾嘴角,淡淡笑了笑,抬眼看到华央正坐在木案前摆弄着面前一只只颜色各异的瓶子,头也不抬一下。
“在忙什么?”萧意楼走到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调香。”华央简单应了一声,见萧意楼伸手去拿一只红色的瓶子,想也不想便抬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嘟囔道:“别乱动,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很珍贵的。”
这一幕正好被端着茶水进门来的丹琴看到,忍不住低头偷偷一笑,突然见萧意楼一记目光扫来,又连忙收住笑,搁下茶水匆匆离开了。
萧意楼倒也听话,被华央打了一下之后便不再乱动,而后向后挪了一下坐稳,问道:“今天焚的什么香?”
“千步香。”华央说着将手中的几只药瓶里的药汁各倒出一些在另一个空瓶子里,“在前朝楼氏的时候,这种香是外族进贡给楼氏的贡品,是一种薰肌香,薰人肌骨后,不生百病。平日里点在室内,亦可预防寻常病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定定看了萧意楼一眼,“去过天牢了?”
萧意楼颔首,见华央想要继续问下去,便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安安心心调你的香,需要什么就跟我要,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华央撇撇嘴,“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萧意楼道:“景晟必死。”
华央心下一凛,神色微愕,萧意楼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若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便也罢了,念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权当做是在天牢里多养了一个吃白饭的,关他至死,只可惜他不安分,一直都不死心,景家的人也不死心,如今竟是将心思动到你身上,他既敢动,就该能承受得起这份后果和代价。”
顿了顿,他渐渐冷了脸色,“慕夜泠能在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确实很狡猾,可就算她再狡猾也没用,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自己走回洛城。”
“景晟的死?”华央面露疑色,想了想,沉声道:“萧意楼,不是我打击你,也不是我要说慕夜泠的坏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慕夜泠这种人……没有心。”
她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变得沉重,“当初裴氏死了,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回慕门看看是不是能收到尸骨,那可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她尚且能如此对待,更何况是景晟这个她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父亲?当然,说她和景晟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但你若是想要用景晟的死将她引回来,我觉得不大可能,她这种人最在乎、最爱的,始终还是她自己。”
萧意楼嘴角拂过一抹诡谲的笑意,一声不吭,以手扶额靠在案几上静静听着,直到华央察觉,疑惑地朝着他看来,他才轻笑一声,颔首道:“你说的很多,慕夜泠确实是这种人,景晟的死不可能将她引回来。”
“那你方才又说……”华央撇撇嘴,凤眉微蹙,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着萧意楼道:“对啊,景晟的死不能把她引回来,可是我的死却能。这个世上她最恨的人估计就是我了,只要我死了,她一定会想要亲自看一眼,看个究竟。”
萧意楼眼底划过一抹沉色,幽幽道:“你果然早有计划。”
华央愣了愣,呵呵笑了两声,转过身去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