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央只觉，有这般气质之人，实不该属于这凡尘俗世。
她没由来地屏息凝神，理了理心绪，而后对着他拱手行了一礼，“华央急需奇药救命，未及告知无绝楼便擅闯雪州地界，上山寻药，若有唐突冒昧之处，还望无绝公子见谅。”
闻言，倾无绝的眼角微微一动，“你认识我？”
华央摇头，“不认识，可是我知道，你就是。”
“为何？”
“因为这里是雪州。”
倾无绝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并没有要继续追问的意思，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将华央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淡淡道：“你要找的东西，这座山上没有。”
“所以你便毁了上山的路？”华央凤眉微挑，“若是换做别人，可能就要死在这山腰上了。”
说着，她走到山洞口，看了看她方才上来的路，那里早已坍塌，此时还有白色的雪雾在翻腾。
“你不会死。”倾无绝语气不紧不慢，缓缓走到华央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华央目光微沉，侧身看他，“你怎知？”
“有人不让你死。”说着，他瞥了华央一眼，回身道：“我说了，这座山上没有你要的东西，你应该离开这里。”
华央问道：“你知道哪里有？”
倾无绝点头道：“我知道。”
“可你不会告诉我。”
“我会。”
华央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幽幽一笑，“我知道，无绝楼有自己的规矩，任何东西不管是消息、物件或是人命，都是需要用相求之人的东西来交换的，金钱、珍宝、承诺、甚至是自己的命……”
她抬眼看了倾无绝一眼，“不知道无绝公子的条件，是什么？”
倾无绝目光如潭，沉沉看着她，清俊的面上没有表情，半晌，他突然弯了弯眉角，“自由。”
华央愣了一下，“自由？”
倾无绝淡淡道：“我要你答应，此生绝不再踏出兖州一步。”
华央怔了怔神，突然垂首轻轻笑出声来，“理由？”
倾无绝反问道：“需要理由吗？”
华央笑着连连摇头道：“不需要，无绝公子做事不需要理由，不过，无绝公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倾无绝神色凝滞了一下，转瞬便又恢复了静淡，“你果然聪明。”
“可我却还猜不透你这么做的原因。”说到这里，华央的脸色沉了下去，看向倾无绝的眼神也不再清和，“告诉我，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绝非是我慕门之人，慕门之中，除了爷爷的承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无绝公子能看得上的。”
倾无绝嘴角拂过一抹细不可察的浅笑，颔首道：“我只是兑现承诺。”
“承诺？”华央凝眉想了想，“什么承诺？”
“欠别人的承诺。”说话间，他已经缓步走到山洞外面，四下里看了一眼，“顺着这个山洞走过去，前方有两条岔路口，选左边的那一条，可以直通旁边的那座山。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后会无期。”
听着他的话，华央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山洞里面望去，此时听他说“后会无期”四个字，心下没由来地一凛，霍地回过身来，却发现早已不见倾无绝的身影，走到山洞外面看了看，周遭一片寂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似乎倾无绝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华央的一个幻觉。
定定地看了半晌，华央突然垂首弯眉笑出声来，轻轻点头道：“倾无绝……果真是倾无绝……”
下山的路已经彻底被毁，就算她能下得去，再从山脚爬上另外一座山也是耗时又耗力，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顺着山洞朝着里面走去。
山洞里阴冷潮湿，越往里面走便越阴森，时不时有蛇虫爬过，只是，它们似乎对华央有些发怵，并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发出悉悉率率的声响。
一如慕门附近的那座雪山，这里的山洞里也有不少白骨，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些白骨是怎么回事，不是上山寻找冰莲的人，便是附近的猎户。
华央脚步较快，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分叉口便出现在眼前，前面有两个洞口，通往不同的方向，想起倾无绝方才所说的“选左边那条”，华央迟疑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只是刚刚过了片刻，她便又退了出来，朝着右边的那条山洞走去。
时已近正午，天气终于又渐渐暖和了起来，前一晚给华央送衣服的少年进了八角阁，走到白衣男子倾无绝身边，伸手替他取下外衣，嘀咕道：“公子，属下刚刚看到那两人还在山脚下等着，看来那位姑娘还没有回来。”
倾无绝摆放棋子的手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想了想什么，而后又继续落子，淡淡道：“回不回得来，谁又知道？”
少年一愣，回身一脸不解地看着倾无绝，“公子的意思是……那位姑娘回不来了？公子是不是见过她了？”
倾无绝不答，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颗捡起，徐徐道：“给他们送些饭去，免得等会儿他们要上山的时候没力气。”
第390章 巧遇狐貂
“上山？”小童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倾无绝，“他们为什么要上山？”
“找人。”
“找任……”小童兀自嘀咕了一声，蓦地，他神色一惊，像是听懂了倾无绝话中深意。
他家的主人他了解，倾无绝会这么说，只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料到那个姑娘很有可能回不来了，而他若是这么想，就必然有他的原因，比如，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姑娘现在的情况，甚至见过了她……
“公子，要出人命了！”小童心下一凛，“咱们……不救吗？”
倾无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救？”
小童道：“我们收到的消息不是……不是要保她周全吗？万一我们食言了，我怕……”
“你们已经将她安然送到了雪州，也上了雪山寻药，这便够了。至于今后的事，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她若命不该绝，不管我们出不出手，她都不会死，同样的，若她命数如此，谁也扭转不了。”
“可是……”
小童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倾无绝一记冷眼压了回去，“你很想救她？”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么做，会激怒大月的那位。”
“万事有我。”
听他这么一说，小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怏怏道：“是，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倾无绝看了看他的背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边一片银光的雪山，清淡漠然的神色之间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担忧，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你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他轻轻呢喃一声，犹豫了片刻，复又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萧意楼看中的人……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这边厢，那两人还在山脚下等着，正午的时候，气候渐渐热了起来，两人褪去厚重的外衣，午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两人肚子都叫了起来，便坐在石块上嚼了几口馒头，又喝了几口水，虽然客栈距离这边并不远，两人却不敢离开半步。
突然，两人神色一惊，侧身望去，只见一道人影迅速朝着这边靠近，一起靠近的还有阵阵饭香，两人立刻警觉起来。
等那人走到近前，两名侍卫定睛一看，正是前一天晚上给华央送衣服的那人，他上前来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两人面前，道：“喏，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的饭菜，你们赶紧趁热吃了。”
两人愣了愣，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你家公子是何人？为什么要送我们饭菜？”
小童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么问，不由垂首浅浅一笑，道：“放心吧，我家公子不会害你们的，他和你们的三小姐是朋友。”
说着，他回身指了指无绝楼的地方，“我们就住在那里。”
两人齐齐一怔，“无绝楼？你……你是无绝楼的人？”
“没错。这一次一路上保护你们的就是我们的人，既然公子一路派人护送你们到了雪州，自然也就没有理由要杀你们，否则早就动手了。”顿了顿，他眯起眼睛诡谲一笑，道：“再说了，如果我家公子真的要杀你们，你们也是怎么都不可能逃得掉的，既如此，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都觉得有些道理，接过食盒道了谢，便走到一旁坐下吃了起来。
身后的小童摇摇头，刚一转过身去就变了脸色，轻叹一声，边走边小声嘀咕道：“吃吧……等你们吃饱了，才能有力气上山找你们的三小姐……可是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想不明白，只能用力摇着头，身后的那两名侍卫更不会明白，也不会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只觉得这饭菜可口，远远好过慕门厨子的手艺，等他们吃完回过神来，小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两人不敢离开去找，便守在原地，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雪山，再看看日头，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还是没有看到华央的身影，两人不禁有些慌了。
深居山中，不知人间岁月，华央如今就是这般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