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央心底一阵刺痛，虽然如今的萧意楼对她态度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可是她永远忘不了初识他时，他眼底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
“这就是为什么父皇对朕和母后的态度一夜之间骤然转变的原因。”华央深深吸气，似是能感觉得到一旁传来的寒冽杀意，不由起身走到容妃身侧，以防有人会这个时候突然出手。
容妃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了华央一眼，继续道：“先皇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差人去传了宁皇后，至于他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我便不得而知，那个时候我已经奉命回宫等候消息，我又惊又怕，我不知道我那一番话能不能让先皇对宁皇后起疑，继而扳倒宁皇后，若是不行的话，那到最后死的就一定会是我。我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了许久许久，一夜未眠。长夜漫漫，你不会明白那种把自己的脑袋提在手里一点一点挨过去的感觉是多么痛苦。所幸我等到了，我等到的结果是先皇对宁皇后厉声呵斥，甚至说出要废了她的话来，还说宁氏一族狼子野心，要灭了宁家……”
“其实我也知道，先皇那个时候最多也就是说说，就算真的废后，也不可能动宁家的，宁家为大月做了那么多，加上那时候的储君还是萧逸太子，所以先皇说的不过就是气头上的话，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至少我对大人可以有个交代了，后续的事情就要看他们的努力了。我本一心以为接下来我只要安心等着出宫就好，却没想到，就在我等到消息的当天晚上，我的寝宫便出事了，有人在我的宫中放火，整个寝宫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我有孕在身，原本就行动不便，又被大火团团困住，就更加出不去了。”
“我以为我会就这么被活活烧死，可是我没有，有人来救我了，那个人他……他是宁皇后的人，我认识他，他说他是奉宁皇后的命令来救我们母子的，虽然我罪错了事，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宁皇后不想要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牵连……我、我问他宁皇后在哪里，他说宁皇后去见先皇了，要在今晚做个了断……”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情绪起伏不定，激动不已，声音也越来越抖得厉害，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那个她一心陷害的人，竟是在最后最危急的关头，还在想着她的安危，派人来救她！
“父皇他……”华央迟疑了一下，虽然有些问题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她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再问容妃一遍，听她亲口再说一遍，“和母后……”
容妃轻轻摇了摇头，“非我不愿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和李嬷嬷被救离火海，逃出寝宫之后，救我们的那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那晚……那晚宫中发生了宫变，就在宁皇后去看先皇的时候，已经有暗卫悄悄前往宁府，见人就杀，说是先皇的命令，因为宁皇后与萧逸太子意图谋反，毒害先皇，先皇震怒，决定灭了宁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能想象得出，整个宁府必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面对毫无防备的秘密屠杀，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至于宁皇后，听闻她再也没有走出先皇的寝宫，萧逸太子也在混乱之中不知所踪，第二日便传来萧逸太子在宫变当晚失踪的消息，说是失踪，可是有心人都知道，那天晚上的宫变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萧逸太子只怕……只怕不是失踪，而是被害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呜咽出声，不停用力摇着头，伸出一只手抓住华央的衣角，哭泣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你还活着，而且你找到了我，这也许是老天的意思，是老天要留着你回来亲手向我报仇……”
华央努力压住心头的不安，狠狠拧了拧眉，沉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容妃深吸一口气，道：“那晚从火海逃脱，我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可是却失去了孩子，本就是身心受创，加之后来又听说了宁氏与萧逸太子的事，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说到底，两位皇后的死都是因我而起，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我是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要炸了，我惶恐、害怕，日夜难眠，只要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不停地伸手来拉我，质问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她低下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间落下。
华央感受得到她内心的煎熬，比起被大火烧死，她就这么清醒地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和煎熬，华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她得失心疯之前的那段日子有多痛苦，日不能休，夜不能眠，每天都活在痛苦、悔恨与恐惧之中，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崩溃，变得失心疯，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还是没能摆脱那个噩梦，那一场痛苦的回忆就这么一直跟着她，跟了十一年！
往事听到这里，众人心中的疑惑几乎都已经解开了，这就是为什么那么爱景皇后的先皇会突然废后，理由是那么简单而隐晦，甚至连若宸太子一起废去，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对先皇的重要性，毒害太后娘娘，与毒害先皇根本没什么两样。
而今，也明白为什么先皇会在病重在床、驾崩之前突然痛斥宁皇后与宁氏一族是歹毒之人、狼子野心，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毫无根据的谎言。
隐忍多时的风裳终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出声，她缓缓起身，身形踉跄地夺门而出，风万钧心中担忧，来不及多想便跟了出去。
“姑姑……”强压住心中的悲痛，风万钧扶住风裳，跟着她一道快步上前走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风裳却似感觉不到，走了许久，她终于在一池莲渠旁停下脚步，伸手扶住池边的石栏，垂首哭泣。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我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想要弄明白的真相……”她用力摇了摇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为什么？”
风万钧红了眼睛，他扯下自己的外袍给风裳披上，哽咽一声，道：“姑姑，事已至此，已经成为定局，我们谁都无法改变，眼下姑姑要照顾好自己，才不会让皇祖母和父皇亡灵不安。”
“不是这样的……”风裳一直摇着头，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风万钧，浑身颤抖不已，良久，她道：“是姑姑错了，这十多年来姑姑都错了……我一直都以为母后是被景皇后害死的，所以我对景皇后乃至对若宸都心存偏见，每次我见到若宸都会想起母后的死，所以我从心底排斥他，可是我……我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说到底，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我有很大的责任……”
第316章 再次毒发
风万钧连忙摇头道：“不，这件事不是姑姑的错……”
“是我的错！”风裳深吸一口气，抓紧风万钧的手臂，良久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容一行人好不容易跟了上来，连忙给风裳和风万钧撑了伞，却发现两人的衣衫已经全都淋湿了。
风万钧皱皱眉道：“速速送姑姑回宫，来人，快去吩咐御膳房备姜汤……”
风裳的脸上已经分不清的泪水还是雨水，她缓缓松开风万钧的衣袖，任由元容扶着，一步一步朝着凤安宫的方向走去，脚步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风万钧虽然心里还念着殿内的情况，却又放心不下风裳，转念一想，一咬牙，亲自送着风裳往回去了。
对于风裳的离开，萧意楼和风若宸显然都已经知情了，得知有风万钧跟着去了，两人不由相视一眼，稍稍放了心。
正厅内的谈话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华央沉吟良久，见没有什么异样，风若宸和萧意楼那边也都还算冷静，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容妃娘娘……”华央清了清嗓子，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抬眼看向容妃。
容妃凄凄一笑，摇头道：“你不用这般客气地称呼我，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死了我，恨不能杀了我，毕竟，是我害得你的母后和宁家上下落得如此结局，你若是想要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华央却微微摇了摇头，“你的生死并不是掌握在朕的手中，而是另有其人，朕只是还有些疑虑，想要弄个明白。”
容妃像是瞬间回过神来，垂首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想要知道那个一直指使我做这一切的人，是谁？”
“是。”华央果断应声，“这才是朕最想要知道的。”
“呵呵……你想知道，我自会告诉你，我一个将死之人，留着这些秘密也没有用处了，告诉了你，就当做是我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了，就算赎不清，但是正如你所言，我想要自己能心安一点，只不过……”
她停了停，侧身朝着萧意楼和风若宸所在的那一侧看去，“也许这个答案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听到的。”
闻言，华央的脸色霍地一沉，明白过来，想来，事情的真相应该与她所料相差不大了。
“容妃娘娘尽管说来便是。”
容妃轻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迟疑了片刻，低声道：“那个人，就是景皇后的兄长、如今的大月丞相，景晟。”
华央心下骤然一声低呼：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