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晟挥挥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的怒意压下去,“这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他太聪明。”
说着,他沉沉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男子一眼,“好在曹持这边争气,保住了尚书右丞。不管怎样,这一局我们还没有输,只不过是赢得不够彻底。”
他招招手,示意曹持上前来,沉着脸色道:“曹持,本相与你说过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名唤曹持的男子二十七八岁,闻声立刻上前来行礼,“丞相大人放心,晚辈早就记在心里了。这些年六部势力分散,尚书令几乎如同虚设,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尚书省历来统领六部已非一朝一夕,他们缺的是一个可以带领他们重整旗鼓的人。如今的尚书令不当事,只求得过且过,我们却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尚书省废下去,是时候重新拿回属于尚书省的权利了,否则,长此下去,尚书省一无作为,以现在这位假皇帝的作风,说不定会废了尚书省。”
闻言,一旁原本还在自责的几人全都心下一凛,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曹持所言在理,纷纷点头。
一抹颀长的身形从门外走进来,一袭暗青色的袍子映衬着他原本就冷漠淡然的脸色,让屋内的几人都下意识地屏息收声,不敢说话。
“陌儿,你来得正好。”景晟招招手,“为父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新任的中牧监袁一华,这一位是……”
“即将上任的尚书右丞曹持。”景陌淡淡说着,瞥了那个曹持一眼。
闻言,景晟连连点头,“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已经也知道今天早朝殿上发生的事情,虽说这一次我们损失了一个殿中少监的差事,可是至少保住了尚书右丞。”
景陌神色淡漠,不见丝毫喜色,冷声道:“父亲以为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景晟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陌冷眼扫过那几人,语气沉凝道:“杜忻,殿试的第一名,如今落了个大理司直,从六品,曹持,殿试的第二名,却是尚书右丞,正四品,就连袁一华,殿试第七名,也是中牧监,正六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景晟身上,定定看着他,“父亲以为,他们会那么好心?”
景晟听了,心下有些许不安,想了想道:“若是那个假皇帝,自然是没有这么好的心,可是上官瑜就不同了,这个人向来刚正不阿,不为钱财权势所动,用人唯贤,曹持虽然屈居第二,但是他有几分才能,上官瑜心中是清楚的,他此番安排必然是他自己的想法。”
“不为钱财权势所动……”景陌轻轻念叨着,走到桌案旁径自坐下,“倒是没错,钱财和权势都是身外之物,可是恩情就不同了,而且的救命之恩。”
说着,他抬眼向景晟看去,“父亲别忘了,上次上官瑜遇刺,救下他的人可是萧意楼。”
众人齐齐一惊,汤可进出声道:“难道这上官瑜会为了报答萧意楼的恩情,而……而在这次的任官选拔中做手脚?可是,曹持的安排并不差啊。”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景陌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凝重,“按道理说,萧意楼不可能不知道曹持与父亲的关心,既是知道曹持与景家关系密切,上官瑜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给曹持安排了一个尚书右丞的职位,而在殿上,众人为了一个从四品的殿中少监争论不休的时候,竟然没有人说起曹持的尚书右丞……”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抬眼看向众人,“这件事,真的那么简单吗?”
“这……”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都没有底了,惶然地面面相觑。
曹持有些不安地看着景陌问道:“那,依公子的意思,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陌持杯微微呷了一小口,沉吟半晌,徐徐道:“尚书省,恐危矣。”
闻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久不出宫,再次出宫,只觉过眼处皆是花红叶绿,阳光越来越烈,正午时分俨然有了夏日的燥热感。
凭窗远眺,风景甚好,两岸垂柳桃枝交相掩映,河中碧水青波,如诗如画,华央这心情也没由来地跟着一阵舒爽。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华央轻轻太息一声,朗朗道:“杜仲还真是会挑地方。”
萧意楼从身后走上来,轻笑一声道:“杜仲没有什么别的优点,独独会享受。别看他以前有今天没明日的,那也是每天都乐得快活逍遥。”
华央道:“做人本就该如此,及时行乐方不负此生。”
说着,她回身对着萧意楼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地叩门声,继而杜仲在外面道:“公子,将军。”
华央应声道:“进来。”
吱呀一声开门声,两道人影进了门来,走到华央面前对着华央深深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华央瞥了一眼杜仲身边的那人,霍地一愣,“是你!”
凤眉迅速一转,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杜仲,杜忻……”
杜忻垂首行礼,“正是微臣。”
杜仲道:“我与杜忻是叔伯兄弟,同出一门,今后他若做错了什么,公子与将军尽管责罚便是,他断不会说一个‘不’字。”
华央不由轻笑一声,“你这做兄长的怎么也不为自己的兄弟说两句好话?”
杜仲挠头笑道:“他的好坏又怎能瞒得过公子的眼睛?我说再多也没用,关键还是看他自己以后怎么表现。”
话虽如此,他看向杜忻的时候,眼底仍是有一丝掩不住的担忧与不安。
华央了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选的人我心里有数。只是杜忻……此番你本是殿试第一名,却只落了个从六品的大理司直,可有什么想法?”
杜忻面上不见丝毫不悦,反倒笑出声来,摇头道:“公子的用意微臣心里都明白,实不相瞒,微臣原本有心让仲哥代为向皇上转达一下微臣的心意,虽然微臣是殿试第一名,可也正因此反倒会惹来太多的关注和目光,如果一开始公子便让微臣爬的高高的,只怕到时候摔下来会摔得很惨,届时难做的就不止微臣一人了。现在就不一样了,微臣以一个官场新人的低微姿态入朝,一来,可以避开众人的关注,二来,微臣此职可经常在外奔走,能见到的、学到的东西,远比在宫中安逸待着的要多,最重要的是,其实微臣自己对于审案核案之事也颇有兴趣,不瞒公子,微臣祖父曾是一方小县的主簿,微臣自小跟着他见识了不少。”
华央不由眼睛一亮,点了点头,“竟是如此?这么说来,这一次是误打误撞,竟然撞对了。”
说着,她看了身侧的萧意楼一眼,见他一脸淡然,丝毫没有惊讶之意,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萧意楼点点头道:“你不曾问起,我便没有说。”
华央不由白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窗外,顿了顿她道:“忌先生那边你可派人跟着了?如今众人皆知忌先生是我与辅政王的大夫,只怕有很多人都欲除之而后快,断不能让那些人得手。”
杜仲道:“公子放心吧,将军早已派了几名亲卫前去保护忌先生了,此番先生只是去采些药,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吗?”华央低低呢喃一声,“但愿吧。”
说罢,她回身对萧意楼道:“憋闷了这么多天,你陪我出去走走。”
萧意楼略一沉吟,点点头,随着她一道下了楼去。
天气晴好,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四起,热闹不已,从各处的巷子里、酒肆里、酒楼客栈里传出阵阵香气,华央不由心情大好,时不时地与萧意楼相视一笑。
突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几人豁然回身望去,只见一队策马之人已经近到身前,一边策马狂奔一遍呼喝着:“闪开!”
路上行人本来就多,被马队这么一冲撞,尽管没有被马蹄踏到,也狠狠摔在了地上,很多摊位也被撞翻,一时间街上乱作一团。
华央脸色阴沉地瞪了瞪马队,突然神色一惊,在萧意楼伸手来扶她的时候,她突然掠身而起,朝着前方奔去,萧意楼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十来岁的孩子被人群撞到在地,滚到路中间,一名披着披风遮了脸的女子满眼惊慌地看着,想要上前去拉起孩子,却被人群死死堵住。
眼看着马队已经到了近前,就在马蹄踏到那一对母子之前,华央伸手一把将那孩子拉起,带到了一旁,疾驶的马从身边擦过,一只萝卜被踩得粉碎。
第307章 玉茗珏佩
萧意楼下意识地惊出一身冷汗,再看身边的卓素几人,也是个个都白了脸,见华央和孩子都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换出一脸凝重。
“是金刀卫!”卓素快步走到萧意楼身边沉声道。
萧意楼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了一番,卓素即刻会意,带上两个人跟了上去。
这边,华央站稳之后检查了一下怀里的孩子,确认孩子没有受伤,终是松了口气,正要松开手,突然一眼瞥见那孩子胸前挂着的玉坠,不由心下一凛,盯着仔细看了两眼,这坠子的线有些长,显然平日里是塞在衣服里面的,想来是方才摔倒的时候掉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