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听的云里雾里，见他语气中多有颓丧之意，便劝道：“陛下，不要太悲观啊……”
“说了这么多，你也听不懂，以后你就知道了，知道她在下多大的一盘棋，”新帝长长叹了一声，进步内室睡觉去了。
纵然如贵妃让他疲于应付，他就算真的战败，也不会心服，可是她，可是晋阳和冯璋，却让他感觉到了真正的辗压。
他想，路遥在前世的资质纵然是极好的，定是某方面的学霸。而他枉以为，她只是个普通人。
他自己的聪明，只是聪明在表面，而路遥才是真正的智慧。
这个丫头，自来了这世道，她就有了敬畏之心。
而他一来便是皇子，后被封为太子，失了敬畏心的同时，也早将自己置于温水之中了。
路遥当初在洛阳时面对路显荣，如此狂傲，可是，她却将她真正的本事，全部掩藏起来。
世人只看到她装神弄鬼，胡搅蛮缠的一面，却看不到她真正的棋局天下的本事，就连他当初也没有看到本质。
而她就算是胡搅蛮缠，也从未将自己置于真正的险地。
她勇敢无畏，无惧无怕，却又对此世之人存有敬畏之心，她尊重土著，心中有真正的智慧。
晋阳之龙，为她所属，她被天下人瞩目，可是天下人哪里知道，龙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她对整个世界的布局呢？！
新帝幽长而叹。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
会如何？！
也许他会有一争之力，然而，却依旧可能赢不过如贵妃和冯璋。
想通这一点，新帝突然之间对这一切都没了兴趣了。
放弃野心是很难的，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放与不放之间，百般拉扯，可是，他真的很想真正的被路遥正眼看一眼，被真正的尊重一次。
只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如贵妃听到金陵的消息，嘴角露出股讽刺来，道：“无用的懦夫，兵破金陵城时，他降不敢降，死不敢死！”
谋士莫名听出股杀气来，道：“娘娘，需要动手吗？！”
“派人去，”如贵妃道：“他如今已是威胁了。”
“是。”谋士道：“只是晋阳定会护他，能不能得手，尚不可知？！”
“杀不了路遥，还杀不了这懦夫吗？！告诉他们，再不得手，提头来见！”这是如贵妃第一次露出如此凶狠的杀气和脸色来。
“是。”谋士应了。
人都出去后，如贵妃却心浮气躁的站了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躁过了。
她对路怀德倒是没什么怀念之心，只是怕一旦他去了晋阳，以后惹出后患来，定后患无穷。
他若死了，她便能以此为名，向天下人问责晋阳。
如贵妃捏断了一颗玉棋，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有点心乱了。
她怕南帝与冯璋以后会联心对付自己。
“谁？！”如贵妃听到脚步声，乍然回头冷厉盯着，眼眸之中似渗着毒汁。
掀帘子的手猛然缩了回去，一个九岁的孩子身着锦衣华服战战兢兢的进来了，发着抖，根本不敢抬头看如贵妃的脸色。
孩子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这不合身的龙袍包裹下，却显得极不合宜，很滑稽。如贵妃看了便生厌，然而一秒种便恢复了以往的淡定，道：“以后我的帐中进来前要通报。”
“是，是……”孩子发着抖，道：“……我，我不知母后在生气，是，是儿臣不好……”
“要称朕，你是天子，以后要自称为朕，才能慑群臣，”如贵妃道。
孩子讷讷的应了，声若蚊呐。
纵然是个傀儡，可见他如此无用，如贵妃难免心中厌恶，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有什么事吗？！”
“母，母后，儿臣想请示母后，可否吃一些糕点，儿臣饿了，”孩子有点畏缩，又道：“……还，还有肉！”
真是个饿死鬼投胎，与路遥那个小贱人一样。只是路遥那小贱人却是讨厌多了。如贵妃不耐烦看到他狼吞虎咽又畏缩废物的样子，便道：“去吧，你是皇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来请示我！”
孩子眼睛都亮了，道：“谢谢母后。”说罢也不敢久呆，回头便掀帘出去了。
如贵妃看着他圆滚滚的如猪一样的身材，嘴角抽了抽。流民中的孤儿，真是如此的令人作呕，瞧不上眼。
第989章 亡国之君
南帝是孟秦亲自带着兵马押送回来的，一路十分小心谨慎，幸而金陵离晋阳不远，到了江面上，有晋阳的舰队护航，倒也能松口气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马传鸣一家人。
船渐渐的到达晋阳外城了，巍峨壮观，充满着仙缈大气的晋阳外城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纵然南帝是帝王，也是微微恍惚了一下，仿佛来的并不是晋阳城，而是某个仙境。
云雾之中，有隐隐金色在环绕，偶尔还有两声龙神的无聊咆哮之声。
南帝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恍恍惚惚，畏畏缩缩的。
一介帝王本应是傲气的，然而在金陵城中，阿金早将他身上的那股傲气给磨光了，剩下的只有畏缩和无助。
叶公好龙而惧龙。
帝王为天子，龙子，此时见着了真龙，却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太监的眼神也是恍惚不定的，他惧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眼前所见，以及听闻中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真的见到了的时候，是真的灵魂都震撼了。
马传鸣的眼神却兴奋的多，他在船舱之中一直握着马老夫人的手道：“看见了吗，听到了吗？！那是龙吟，真的龙吟，帝王之象在晋阳，帝王之脉在晋阳，这晋阳是座王城，听见了吗？！”
马老夫人说实话，并没那么兴奋，她甚至有点害怕，道：“……龙，会不会，会不会吃人？！”
“不会的，那是龙神，不会的……”马传鸣眼中染上了一点泪光，道：“我们马家，终于，终于……”后面有点哽咽，说不出来了。
孟秦的表情却是淡定的，回头瞅了一眼呆滞状的南帝，叹了一口气。实说话，每一个第一次来晋阳的人，都是怀疑人生的，要么兴奋的嗷嗷叫，要么就是敬畏的跪着就拜。
然而那些人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反应自当如此。
可是这一切，对南帝来说，有些艰难吧。
孟秦想，这一刻，南帝的所有的人生观都碎掉了。一条龙，对百姓来说，冲击哪及得上对一个帝王大？
这一刻，南帝心中所有的不甘，只怕都磨的一丝不剩了。
晋阳有一条龙，这本身，就是对南帝一切所有的否认。
孟秦看着南帝一脸恍惚，魂飞天外的样子，都有点同情他了。
渐近码头，靠岸，上岸，此时成王与齐尚书，以及王县令，还有路遥都在候着了。
虽然是表达重视，但是，对南帝来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令他渐渐的有点回魂，神情便有点悲切和复杂。
百官以路遥为首，来迎接一个亡国之君，足以表达对他的尊重。
领头人是个身着布衣，清清爽爽的九岁稚女。
南帝恍惚的上前，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那眼神清亮，脸上笑意吟吟，然而谁也无法轻视她眼中的那股气势。
指点江山，规划天下所给路遥带来的气势，几乎是与身俱来的。
她就站在百官那里，却气势不输任何，就连成王一身的旧朝官朝，也掠夺不了她的光芒半分。
相比而言，南帝有点自惭形秽，显得畏缩的多。他虽一身龙袍，可是，气由心生，实在是气势不起来啊。
成王穿了旧朝的官服，其实是为了表达尊重，然而看到这样的南帝，还是有点心软了，他叹了一口气，越过路遥上前，扶住了南帝，道：“……陛下。”
“你……”南帝无奈的看着他，随即又惭然道：“早就不是什么陛下了，我只是一个亡国之君。”
成王扶着他往前，孟秦便松了手，将他交由到成王手上去了。
大太监犹豫了一下，随即带着宫人跟上，宫人们都畏缩的很，放不开手脚。
有成王在，南帝似乎多了一些勇气，慢慢的往前走，腰也慢慢的挺直了些。
碎掉的一切，想必能令南帝好受些，承认失败，能安于失败，以后才能安度晚年。就算晋阳太宽容，也必容不下一个总是悲春伤秋，记念故国的帝王的。忘记一切，才能过得好。南帝会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为什么和阿金非要折断他心中的一些东西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