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力甚好,那前一天晚上,曾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桌椅移动的声音,后来就没声音了……”一老年男子道:“……当时确实不曾料到,人突然就死了……早知如此,一定会拦下这个妇人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县令再次狠狠的拍响了惊堂木,怒道:“王娇儿,你还不招吗?!”
“冤枉啊,大人……”王娇儿的心狠狠的一跳,然后扑了下来,道:“……说,说不定是他们,是他们杀的,反而赖我……”
三人一听,已是急了,道:“王氏妇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倒是解释一番你为何带着孩子来了此处?!”
“我,我……”王娇儿却是冷汗直冒,竟是找不到完美的托辞出来,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王县令见她虽发着抖,却死不认罪,一时大怒,道:“来人,杖责,直到她招为止!”
此话一出,几乎不说话的冯璋突然伏在了地上,道:“……大人息怒,还请细心审问,莫要打死了母亲。大人如青天,若是被人说成屈打成招,对大人名声有碍,甚为不利。母亲被关一个多月,已经至弱,实在经不起这杖打了,还请大人看在草民一番孝心上,从轻吧。”
王县令看他说话,因早有王谦的叮嘱,因而也就作罢,道:“……这妇人能有你这个继子,倒是积了福气。罢了,既是还不肯认,来人,将白骨抬上来……王氏,你可要想清楚,若是再不肯认,就不怕他们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王氏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汗如曝下,几乎是连眼睛都不敢回头看了。
仵作带着三具白骨都抬了进来,王县令道:“王氏,后面,是你的丈夫,婆母和小姑,你确实你不想回头看一眼?!”
王氏根本不愿意回头,也不肯招认。
王县令拧着眉头,问仵作道:“可知他们因何而死?!”
“回大人,已化为白骨,现在无法检验出是因何而死,但是,他们头上都有伤口,死前应受到过攻击,另,白骨微黑,是中毒……”仵作道。
王氏整个人都不行了,几乎要趴到了地上。
外面的百姓已是一片哗然,指指点点的盯着王娇儿。
冯璋抬起头对王娇儿温和的道:“……母亲,有罪就认了吧,有国法处置尚能得到些尊严,也不必受罪吃苦,可是,若是母亲一直执意不认罪,只怕大人最后只能严打逼供,或是,将母亲交由李氏宗族,今天李氏宗族还未来人,若是他日他们来了,会如何对母亲,母亲可要想清楚了,他们会恨不得吃了你的……”
第088章 过往
王娇儿听着他明明轻轻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神,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窖里似的。
这几日她在狱中,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她只是觉得这小子从未像这样瘆人过,以往打他的时候,她不过是觉得他的眼神很狠,像野狗一样的,可是现在……这温和的语气,这样的眼神,令她恐惧。
她在狱中时,她恨不得躲他十丈远,可是这小子,却半点不嫌,无论她怎么尖叫怒骂,他都不躲,逆来顺受,到最后狱衙都看不下去了,将她另关了起来。
王娇儿害怕的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也许是想要痛苦的结束这一切,也许……
“……大人,我招!”王娇儿哽咽了起来,道:“我与夫家起争执,是因为李大半夜总是打我,还不许我叫出声,不许我哭,不然打的更凶,婆母总是表面上对我和善,实则要我日里夜里都要纺布,一天睡不够两个时辰,小姑更是狠毒,她,她总是拿针扎我,扎的我身上一个孔一个孔的,还看不出伤口,他们一家全都是狠人呐……”
百姓将信将疑,他们觉得这个王娇儿才是个狠人,如今死无对证,她说什么,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王县令也不信,三个证人也不信,面面相觑。
王娇儿似豁出去了一般,道:“我原是李大从外面买回来的人,原本以为李大看着憨厚老实,一定能待我好,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一家人全不是人啊……为了孩子,我原先是想忍一忍的,可是,真的忍了许多年,忍不住了……我就给他们下了老鼠药……药不大好,他们当下没有倒下去,我就,就用东西砸了他们的头……那天晚上,我没给孩子们吃饭,锅里碗里全都是毒药……”
王氏说着,整个人身上的气仿佛都掉了下来,哭了,“……我将他们全部推进了井里,全部……再将所有的东西全给收拾干净扔下了井,再封上井口……天不亮,就雇了马车离开了……转了好几回路和马车,才来到晋阳……只是我一个女人无处落脚,又怕被人追问来历,不敢,不敢轻易与人接触,便看上了冯酒鬼……呜呜……”
百姓们听的义愤填膺,道:“谋杀亲夫一家……”
骂王娇儿的人口水都吐了一地,又同情冯秀才以及冯璋,说他们冯家血脉仁义的。
众口一辞,王氏几乎抬不起头来,无数的人骂她恶毒。
只有路遥听的心里唏嘘,这种时候,她的心理状态几乎是崩溃的,不可能说谎。
可是,婆家人虐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说辞,没有人信,或者说,这个时代,没有人在乎。
路遥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说同情王氏,也谈不上,因为她同样有她的恶。只是,在这里,她依旧觉得不得劲。
如果她生在现代,也许根本不必被逼到走到那一步。
只是这个时代,根本令人无法反抗。
第089章 判案
路遥不想再听判词了,觉得心中闷闷的,便挤出人群来透透气。
王谦看她一个人发愣,便道:“不高兴吗?!以后再也没有人打他了……”
路遥道;“高兴真谈不上,同情更谈不上,我不会去同情杀人犯,以显自己仁格,可是,这个女人,其实没必要非走到这一步的。是这个时代的错,是这个社会的错,这个社会逼着她必须杀人,她才能逃出来……”
不然宗族势力,所有的一切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刚刚冯璋说到宗族,”路遥道:“落到县衙还能受国法裁夺,至少还有一点点尊严,若是落到宗族手中会怎么样?!”
“县令是这个时代最低等级的官员了,也就是说,县城以下,都是宗族自制,他们就算想要杀人,只要不闹大,都不用管,是吗?!”路遥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就像扎下根的藤,困死人都不要命。”
“这是坏处,却也有好处,抱起团来,不会总被人欺负……”王谦道。
“弊大于利,”路遥喃喃道。
“也对,连坐起来,没犯事的人也跑不了……”王谦所理解的弊与她根本就不一样。
路遥什么都不想再说了,闷闷的回了家。
此案基本已经确定了,不管百姓们怎么议论纷纷,王县令弄好了供词,让各犯与证人皆画了押,这才将犯人收监。
只是最后的判决还未下来。百姓们一面唏嘘一面骂骂咧咧的散了。
冯璋自然也跟去了监中,王娇儿看着冯璋默默的,仿佛游魂一样的给她打扫着监狱,几乎要崩溃了。她一面哭,一面看着这个孩子面无表情的脸,和毫无感情的眼珠子,仿佛如地狱一般,比死还可怕,这哪里是什么孝不孝,分明是想膈应她。
“你走,你走啊……”王娇儿崩溃大哭起来,“滚开,滚开……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狱衙看不下去了,怒骂道:“你这犯妇是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别想在我们面前打孩子,你若是敢对他打骂,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氏再不敢说话了。
狱衙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王氏转过首就看到冯璋面无表情的脸,她往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恐怖。
“我没有同情你,从来没有。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直到你死……”冯璋道。
王氏的脸色更白了,“……你在报复我,报复我对不对,我的孩子们怎么样了?他们,他们……”
“你死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冯璋明明说的像是极为感动人的话,可是,王氏还是感受到了威胁,她一时间怔在那里,看着冯璋黑黑的仿佛透不到底的眼珠子,瑟瑟发抖。
冯璋没再多说话,好久后,王氏跪到了他脚边,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倘若,倘若……我打你与他们无关,你,请你不要迁怒于他们,可好,求你了,求你了……”
冯璋力气很大,将她从地上几乎托了起来,王氏吃惊的站了起来,感觉到了手臂上巨大的握力,强势的,不可逆转的力量,一时间脸色煞白如纸,遥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