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路遥笑了笑，见火锅开了，便用公筷开始配菜，道：“吃吃看，天气越冷，越吃越有味道，来，太子哥哥，侯爷，请吃吃看滋味如何？侯爷肠胃若不好，用些清汤，这高汤烫菜，也十分有滋味。”
“多谢公主，公主也吃……”定远侯惜字如金。
太子看了他一眼，敛了一下眉眼。觉得他在路遥面前也如此恭顺，也实在令人十分不解。
定远侯一向都不怎么与人太亲近的，也很少与人有深交，为人虽谈不上高傲，但也绝不是十分亲和之人。
看来说这二人关系不好，也是以讹传讹。
太子吃了一口，状似无意的道：“说到晋阳，我倒是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冯孝子不是病重，而是被刺杀。”
路遥皱了皱眉，道：“病了？刺杀？！我并不知啊……”
太子一直在笑看着她，见她表情不似作假，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因为她演技太好，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竟不知么？！这么大的事，京城也早传遍了……”太子道。
“这几日我并未出宫，一直在宫中想着怎么对付长公主呢，我一会儿出宫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路遥认真的道。
定远侯没有看这二人的表情，但是总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如此刺探彼此的反应，这顿饭，哪里叫饭？！
他见自己也不可能插得上话，便只顾闷头吃东西。
太子看了看他，道：“前线战事，一直受阻，而晋阳却渔翁得利，侯爷这柄宝剑若去，必能一克南廷，再克晋阳，可惜侯爷年事已高，父皇不忍心叫侯爷出征，真是可惜了……侯爷威名，镇南北百姓，就算不出征，有侯爷在朝，也是好的。”
“太子谬赞，”定远侯放下筷子，心中一抖，不大好意思的道：“虽年事已高，却宝刀未藏，若陛下能抬举再用，定献出白骨也甘愿。”
“侯爷的胸襟，无人可比啊，可惜朝中，能继侯爷之勇者，鲜少，”太子叹道：“只是孤到底心痛侯爷年岁大了，父皇竟还不让侯爷去荣养……”
路遥听的嘴角直抽，在这个时代，五十多岁的定远侯就是老年人了，而在现代，七十岁也只不过算是青年，七十岁死，都算是英年早逝。太子说这话，也不嫌害臊，讽刺别人老，还贪功不肯隐退，说话也如此的不留情面，真是令她讨厌。他真的早就忘记了他的来处的一些东西，连这些心底里的潜意识也早没有了，有的只有现在的这种意识，以及理所当然。
定远侯笑了笑，没有回应什么，然而心底里却是冒火的。
“食不言寝不语，怎么这么多话，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路遥给他夹菜，道：“多吃点，一大早特意让主厨备下的。别看这些难看，但是好吃啊……”
“这是什么？！”太子愕道。
“鸭血……”路遥笑着道：“放心，干净的很，中间有孔，吸满了汁，可好吃了……”
太子心中有点恶心，多年来，在宫中养尊处优，哪里还能习惯这种吃食。
定远侯却毫不在意，吃的欢快。
路遥见他如此，意味深长的笑着道：“有些人吃过苦，依旧记得苦，哪怕锦衣玉食惯了，也能吃得下去，不像太子，吃过苦头，可惜却不记得苦头了……”
定远侯听不太懂她的意思，聪明的没接话。
“遥儿可真是埋汰人，我吃还不成么？”太子无奈的道：“你也真是会弄吃的。”
“人生就这吃喝二字……”路遥道：“侯爷不嫌这个恶心吗？！”
定远侯道：“早年打仗时，在战场上，连马尿也喝过的……”
太子心中一呕，差点口中的鸭血勉强的没有咽下去，他忙用酒来压，掩饰下来。
定远侯却一脸风清云淡，道：“恶心到殿下了，殿下是储君，在宫中，怕是想象不到战场之苦的……”
路遥道：“战场苦，将士皆苦，普通百姓也苦，众生都苦。”
定远侯心中有点感慨，举了酒，道：“敬公主一杯。”说罢一饮而尽。为这一份她的理解。
太子看着二人，心中微微一跳。
两人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对彼此的欣赏。
如果……不，没有如果，如果有这份如果，晋阳加上定远侯，就太可怕了。
太子的手微微捏紧了些杯子，笑着道：“我也来敬妹妹一杯。”然而心中，却杀心极浓。
太子一直都不算是温润的，此时此刻，却变得如此温和，只有一个理由，是因为他用这份温和掩饰心里真正的东西。
他向来是进攻的，向前进取的，现在表明了既要为敌，他就再没有必要咄咄逼人了。
“太子哥哥……”路遥有点感慨，道：“可惜咱们都为权贵，却有不同的路，倘若有旁的更和平的世界相遇，想必也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吧，至少能做个知己。”
这是摊牌了？！
定远侯狐疑的看着她，以及太子。
太子的表情依旧完美无缺，带着笑意，道：“没错。”
言罢，竟是不再多说了。
气氛有点僵滞了。
三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开始低头吃东西，一时间只能听到筷子碰到碗的清脆声音。路遥还闲暇的想，这碗碟的瓷真是好瓷，听听这清脆悦耳，如同音乐的声音，若在现代，这官窑出的，绝对是天价。
然而这样的好物，在这里只不过是做吃饭的用具，茶具，以及面对着的只是被摔碎，以及陪葬的命运，实在是甚为可惜。
这份工艺，又何尝不像普通的百姓呢，珍贵，而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存在。每天靠他们养着，靠他们吃饭，却依旧从不珍惜，因为有太多太多了……
她与太子终究绝不是一路人。
既是如此，不如表明了态度，她也不想再暧昧不明，以后若要敌对，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也不是吃素的。绝不任人宰割而不反击。
第419章 刺探
三人沉默用餐，各怀心事的时候，外面语巧道：“公主，王公公来了……”
“快请进来，”路遥笑道：“去加一份碗筷。再添几个菜，既来了就一起入席。”
“是，”语巧忙去了。
王公公一进来，便被路遥拖入席中要他入坐，王公公哪里敢，道：“公主饶了老奴罢，老奴是来传陛下的话的，还有陛下送与公主的一些东西，都是老奴亲自从内务府挑的。坐下吃饭，却是万万都不敢的，奴不入主席，这是宫规，若是犯了宫规，老奴可是万死了……”
路遥却死死的按住他，让他坐了下来。
王公公哭笑不得，道：“这可怎么办，老奴这是，以下犯上啊……”
“大监不必客气，在与宫中最不讲规矩的人面前，不必讲规矩，也不必死守规矩，叫你吃，你就吃吧……”路遥笑眯眯的道。
王公公拗不过，只好对定远侯和太子道：“……老奴冒犯了。”
太子笑了笑，道：“公主盛情，不必客气。”
定远侯也道：“来者是客，应当一桌才是。”
语巧已经上了碗筷，路遥给他添了菜，道：“放心，并非口水，都是一直用公筷的。”
“公主客气了，老奴就算吃些口水，也是龙涎凤沫，是恩德。”王公公道。
“大监真会说话。”路遥笑着道：“父皇可送了我什么？！”
“这里有单子，公主可要瞧瞧？陛下说这几日，委屈了公主，这些便是来哄哄公主高兴的，公主既喜欢这些，以后若还有喜欢的，只管去与内务府总管要，”王公公道。
“父皇还知道哄人，”路遥道：“算了，作妖的是长公主，我原谅他了……”
这王公公分明是来刺探的，路遥愣是装作不知道，定远侯想，论装傻的本事，他也只服路遥了，可这公主，实在是个极为厉害的，一旦要踩人痛脚，便一定要踩到最最疼的地方。
“陛下让老奴告诉公主，是长公主不懂事，陛下也是因为被人蒙蔽，所以，公主不要再生陛下的气了……”王公公道。
“哪会生他的气。”路遥道。
“正是如此，父女同心，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生了嫌隙。”王公公道。
四人气氛诡异的吃完了火锅，王公公便先告退了。他也是有眼色的，知道呆太久，必叫人心中不舒服。
太子是第二个走的，似笑非笑的，一派温文和善的样子，与路遥的不驯倒是完全不同。
定远侯没走，只是留在饭桌上，道：“唉……”幽长的叹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