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管俗务,可是也想到这个极为不对劲的地方,连宫中都没有的东西,她哪里来的!
他竟到现在才察觉到。这个怀彰公主,哪有那么简单啊……
“老爷是想吃橘子了吗?!”侯夫人道,“只怕现在季节不对呐,得要等中秋左右才会上市,老爷若想吃,着人到了夏季以后往南边采买些运回来便是,那边天热,上市的早些……”
“好,最近口苦,想吃些甜的,”定远侯道:“这个季节有什么?!”
“菱角,荔枝,杨梅,只是荔枝虽甜,洛阳却没有,得从南边运过来……”侯夫人道:“我着人从商行采买些,只是此物甚是珍贵,不好运来啊,运来了,怕也是不好吃了……”
“不必,若是劳民伤财,难免要被人参一本……”定远侯道:“最近你也小心,做事说话,不要信口开河。如今,朝上,我们府上是独秀一枝了……”
侯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却是没有多问,恭顺的道:“……是。那便采买些杨梅,这个多,也不稀罕。”
“好。只是杨梅多酸啊……”定远侯道:“母亲最近还好么?!”
“还可以,天天银耳羹吃着,倒也爽利,只是还对外面说病着吗?!”侯夫人道。
“嗯。”定远侯道:“只说稍好了些,还养着,不能见外客也罢了……”
“是。”侯夫人自然是应了,见定远侯谈兴正隆,便道:“那个银耳,倒是稀罕,就是太贵了,上百年的参也没这个价钱……”
“物以稀为贵,”定远侯道。
“也是,别处也有这银耳,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功效也挺好,吃着身体确实有好处,连太医都说娘这一次,好的快了……”侯夫人道。
“辛苦你了,这些年。”定远侯心中有点苦涩,想到当初负过的人,一时间竟是拉扯的心疼。
侯夫人有点感动,道:“夫妻之间,何须说这些。”
定远侯正想说话,外面有人道:“老爷,大牢那边有人传话来说,永宁侯在狱中大骂人呢……”
“爷要去看看吗?!”侯夫人道。
“不必,我不起来,”定远侯道:“不敬的话,听多了无益,更不是好事。睡吧……”
说罢便将外面的管家打发了。
而此时牢中,永宁侯已经有点失心疯了,可依旧还是有理智在的,一直在大叫,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路显荣,叫他来见我,怎么,当初是我扶持着他夺下洛阳,现在就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吗?!他忘了当初我是怎么说服那些世家,将军,名门帮着他的,为他说话的,不然他以为他如何能夺下洛阳?!啊……叫他来见我,不敢来了?!心虚了吗?!啊……”
“……”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堵上他的嘴?!这话说不得也听不得啊……”有侍卫道。
“已经回给定远侯府了,侯爷说不必理会他,我们当听不到也罢了……”
正说着,一辆马车过来了,众人一怔,道:“何人?!大牢不得半夜探视。”
“放肆!”王公公尖细的声音一出来,众人都跪了下来。
“起来吧……”路显荣下了马车,听到里面的骂声,也没有动怒,只道:“在外守着,朕进去看看舅舅,送他一程。”
“是。”王公公应了,心说,要杀人,还要记着恩吗。
只是,以私杀人,终究无法令人心服,也不能服众啊……陛下实不该来此,尤其是以此罪杀人。
路显荣下了阶,永宁侯一见到他,就扑到了槛竿上,道:“……路显荣,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你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做说客,帮你拉拢朝臣,帮你夺下洛阳的了吗?!太后还未逝去,你竟然就过河拆桥了,你好狠,好狠呐……若早知你是这般的白眼狼,我就该助路怀德,杀了你……”
“舅舅是为了我吗,这些年拉拢的朝臣,都是为侯府牟利……”路显荣道:“这么多银子,国库舅舅竟也敢碰,还有军费军饷,舅舅是怎么想的,竟然敢伸手?!”
“哈哈哈,当初是你说的,若得天下,与我等同享,陛下忘记了吗?!”永宁侯道:“还是说当初的贤王只是装出来的,骨子里不过是个自私自利,想要过河拆桥的混蛋,哈哈哈,不过是些银子,伤筋动骨了吗,啊?!”
“圈地呢,献给太后的那些死去的民间童子呢,舅舅就不怕吗?!”路显荣道。
“那不也是你默认的吗?!”永宁侯道:“你若想阻止,谁敢圈地?!谁敢?!”
路显荣脸色有点难看。
“你为了稳固朝纲,这一次动手是为了掩盖什么,我知道你的,你就是这样,为了一个真相,去掩埋另一个真相,你永远不敢将他们揭出来……”永宁侯的脸色有点恶毒,道:“假惺惺,虚假至极,现在还想假惺惺的来送我最后一程,我不需要……路显荣,你这样的人,会有报应的,哈哈,现世报就在眼前,太子,太子是第二个当初的你……不过他比你聪明,比你狡诈,比你心狠,你的恶果自己尝吧,终有一天,你连我也不如,哈哈哈……”
第343章 你不配
“舅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路显荣额上青筋直爆,却克制的盯着他道。
“对你,你不配。”永宁侯冷笑道:“名不正言不顺,你永远也没有正式统治天下的一天,连定人罪也如此的拐弯抹角,如同你的位置一样,来的不明不白,你的鬼域心思,永远也不会有正大光明的一天,哈哈,为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不能正大光明,路显荣,你以为你能赢过路怀德吗?!以为抢了他的女人,他的女儿,他的洛阳,就能代替他了吗?!不会,不会的,你只是小偷。”
“住口!”路显荣大怒。
“怎么,来之前就没想过会受不住吗?!现在才说一两句就不高兴了?!”永宁侯道:“我说的是事实,你就是个小偷皇帝,装的再像也不像是皇帝。你不配!”
路显荣已是处于极度的盛怒之中,道:“再敢不敬,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斩首与你所说的万断,有何区别?!”永宁侯冷笑道:“我真是后悔啊,后悔当初该杀了你,后悔当初,要是支持旁人就好了……”
“当初是那么好的机会,因着太后的关系,因着血缘的相连,我才选择了你,谁知道你就是个白眼狼!”永宁侯虽身在狱中,可是眼眶外突,气势十足,像极了讨债的恶鬼一般,不断大骂着路显荣,不断的往他伤口上戳。直戳的路显荣心中恨毒至极……
“永宁侯,你才是白眼狼,朕并没有负过你,一直是你在辜负朕,一直是你贪婪暴欲,贪得无厌!”路显荣道:“事涉户部,军费,甚至还有后宫,道士作乱,还有七公主……你让朕如何饶你?!”
“现在竟是连声舅舅也不叫了吗?!”永宁侯冷笑道:“当初求我时,说是共富贵,哈,我依旧还记得你叫舅舅时,那讨好如哈巴狗的模样呢……现在跟我摆这副为君的嘴脸,我不吃这一套!”
“当年,你一无所有,是我拉着你,带着你,拉拢那些世家大族,是我,是我……你才能有今天……”永宁侯道:“白眼狼,白眼狼!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放过你,路显荣,你就不是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你不配,你不配……”
路显荣急怒攻心,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青青白白,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然而,终究是退了出去。
王公公忙来扶他,“陛下?!”
“走……”路显荣眼眸中带了许许多多不真切的情绪,压抑下了现在就想要杀人的杀欲。
王公公尽管知道路显荣一向是个极能忍的,可是,听着永宁侯一刻不停的谩骂,他光听着,头皮都发紧,脑子跟要炸掉了似的。
直到出了地牢,身后的门将声音隔绝了,他才稍松了口气。
有些骂声,真的不能听,听了,就会死掉的……
路显荣回了宫,躺在龙榻上,道:“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无情无义?!刻薄寡恩?!”
王公公听的背上的汗都下来了,道:“……这……”
“有话便直说,今天他的骂声,你也听到了,怕什么?!”路显荣闭着眼睛道。
“那老奴就直说了……”王公公心知不说反而引路显荣不高兴,便道:“……当初与永宁侯的承诺,在那个当下,未必不是出于真心,只是时移事易,很多人都变了,很多事也都发生过了,自然心也就变了……”
“嗯?!心变了?”路显荣漫不经心的道。
“是永宁侯心变在前,侯爷所做之事,触犯到了太多的底线,别说是陛下,便是天王老子在,也容忍不得,陛下忍耐他这么多年,已是宽厚……”王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