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就有几个学子附和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好好一个家被他败光了,受打击疯了,做着光复家族的美梦呢。”
说完几人就都众声“哈哈”大笑。
叶长青只是沉默的低着头不说话,他也可以躲开他们嘲笑,轻蔑的眼光,只是他躲不了一辈子,这算什么?他以后的路还有更艰难在等着他呢。
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他以前做的那些事还有很多会被“传诵”的时候,如果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他还哪有脸来说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经验的。
他抬起头迎上他们戏谑的目光,毫不畏惧,对上那些故意挑事眼睛做出一副痛定思痛正气凌然的样子来,对上那些高风亮节的学子,就微微对人点头以礼待之。
他这个样子当然又是迎来他们的一顿怔愣,忽然看见以前在学堂要好的几个学子结伴走了过来,他本想撇过头回避那些不好的过去的,想了想,还是淡定的抬眸迎上他们的好奇。
结果,别人只是从他身边远远的走过,弹弹身上的灰尘,压根就不想认识他,仿佛怕被他缠上似的。
自古圣人都云:“墙倒众人推”,“人走茶凉”,更何况他们只是些酒肉朋友而已,拒而避之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苦笑一声,这样也好,你们好走不送,以后的我们何止差之千里。
直到叶明净出来看到叶长青安静的站在门口,完全没有他以前看到他那样轻浮的模样,仿佛还有点文人的沉静内敛,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也微微有点发愣道:
“你怎么在这里”
“你出门时我就想起我也报了名考试的,就赶紧过来了。”
“那你怎么过来的?”
“跑步过来的。”
“啊!这么远,你跑过来的?”他不禁讶然,这个堂哥也这么顽强的毅力?
“是啊,累死了,走吧坐你的马车回去,不然我要累死了。”
敢情他真的是跑过来的,叶明净只有呆呆的“呃”一声,就和叶长青一起上了马车。
看着坐在对面的叶长青默默揉动着手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明净终是止住了心里疑惑,默默给他递了一杯水。
叶长青从县太爷那令人烦恼的一眼中清醒过来,对他温和一笑,就接过了杯子浅尝一口,经过上辈子后几十年的安稳舒适的生活,他越来越待人以温和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个世界终究有人不一样,他似是能看见人的灵魂。
他不禁上挑了视线看一看对面的叶明净,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应该是昨夜考试紧张,没有睡好吧,这孩子也不容易,他不禁用老人的口吻感叹道。
回到家里,王氏就和李氏侯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见到马车停了下来,纷纷跑了过来拉着叶明净一阵嘘寒问暖。
叶明净回答他们考得还不错后,就被他们兴奋的拉着回了屋里面去,留下叶长青站在门口,仿佛一个不存在的人似的,他眨眨眼睛也懒得想那么多,“老夫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了,难道还会和一个毛头小子争宠不成。”也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进了正厅,李氏亲自给叶明净泡了一杯龙井茶,王氏又端了他最爱的点心出来,一直不停的说道:“明净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明的,要不是前两年生病耽误了考试,不然早是秀才了,我看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叶明净只是喝着茶水道:“成绩还没出来,一切都还为时过早,倒是堂哥今年也去考了?”
王氏这时才注意到叶长青,惊的差点跳起来的道:“你,你居然去考试了?你字认得全吗?”
叶长青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淡笑着挥了挥袖子道:“认不认得,等过两日放榜再说吧。”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养伤去了。
第24章 败家子06
第二天叶长青才从叶明净那里了解到,本朝的县试又和他上辈子有略微的区别。
每场考试之后,都要发榜,称为“发案”。前四场写成圆形,称之为“圈”或“团”。发案时只能写座位号,因为卷上的考生姓名是经过弥封的,所以被录取的考生称为出圈或出号。
最后一次发榜,才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依次排列,用真实姓名发案,称为长案。长案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厅参加府试。
而第一场为正场才是主要,录取从宽,凡被录取者都可以参加府试,是否参加下场考试也采取自愿原则,不做强求。
但是如果你要想考取案首的话,五场都是要参加的,只有五场的名字都在榜首,那才能称之为县案首,可以直接被录为秀才。所以前四场都是第一,只要第五场没第一,也是白搭。
因为有了县太爷的那一眼,叶长青压根就没想过会得案首,因此剩下的四场他是不打算参加的,反正只要第一场过了就可以去参加府试的,更何况他右手的伤还没有好全他得再养养。
他现在忧愁的是第一场如何才能在县太爷的眼皮子底下通过?
想来想去,他在县衙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除了以前隔壁住的李典史,但是那个老头也是个倔脾气,和他撞死的老爹互怄了那么多年,现在去求他递个话,还有用吗?
不管如何他都得试一试,跳过原身以他当了几十年县令的眼光来说,那个李典史未必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之人,只不过为人圆滑世故了一点恰恰又还保留了一点文人的傲骨,才和他爹如此不对付,但是他在县衙这几年风评还是很好的,这都说明他是个有才而且能干的人。
对付这种有能力的人,一是要有诚心,二是要让人看见你的实力。
如此这般思索,他就立马拿起笔把自己县试的答卷都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一遍,然后一摸口袋,发现身无分文,那该怎么准备见面礼呢,眼尾一扫,就看见梨花原木桌上摆放的一盒精致的点心,他也没有时间思索了,第一场考试的试卷已经在紧锣密鼓的批阅了,他不能等再等了。
他提了点心就将胖胖的哼着小曲儿刚下衙回来的的李典史,堵在了僻静的小巷子里,没办法他不这样拦截,恐怕根本进不了他家的大门。
李典史刚停下脚步还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叶长青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哭道:“李世叔,侄儿以前犯了大错,如今想从头做人,求您帮帮侄儿。”
一头雾水的李典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长青,眉毛一跳,这小子到底想干嘛,把他堵在这里讨钱呢,这种事情他在衙门见得多了,伸手就想摸出几个钱打发了。
叶长青见到他的动作,暗道一声糟糕,这个老头是个精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苦肉计,他也懒得再演了,他根本就不是演戏的料。
他连忙取出他默写的考卷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李典史,声音低沉一脸紧张看着他道:
“实不相瞒,李世叔我这次也参加了县试的,这是我的答卷,家父在世时就经常说世叔您的学问是一等一的,您能否帮侄子掌掌眼。”
听到这话,李典史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升起一股自豪感,没想到那个老头子私底下是这么评价他的,双手都有点不听使唤的接过了卷子,打开一看,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这个小子的计,那个自视清高的酸腐怎么会这么评价他呢,后面肯定还夹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骂他呢。
其实他想的确实没错,叶举人在世的时候的确说过他的学问是个好的,就是这功利心太重了,只不过叶长青有意省略了。
只是现在试卷都到了他手上他也退不得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就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这一看就不愣住了,这份答卷除了字写得丑了点,所有的文章和诗赋都堪称完美,不说案首评个县试的前十是没有问题的。
“这份试卷你从哪里来的?”
“这本就是侄子的试卷啊,请问世叔可有什么问题?”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你说是你的,那我且考考你。”
他故意抽取了四书文中最为拗口的一句让他回答下一句,叶长青当然回答的又快又准,毫无问题了。
如此反复,他考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卷子上的卷外的都一一考过,叶长青都回答的没有问题,甚至是堪称完美。
到最后李典史直接是愣在当场,看着面前这个还是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的败家子,如今浑身却有一种儒雅睿智的气质,眉眼间的青灰浮肿消去,隐隐还有书卷气质,难道闭门不出的那三年真的是在发奋?
是他眼花了吗?他扶了扶胡须,收了卷子接过叶长青举高的糕点转身就出了巷子。
想起叶老头子临死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突兀的话:“我这身体大夫已经瞧过了,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若哪一天我去了,求你看在我们十多年的同窗份上,有机会帮忙照拂他一二,我实在是没有人可托了。”
他当时只不过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现在想想才明白他当时说这话时心里的凄凉,那个他自小看不惯的倔老头,孤高清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没想到最后的一次低头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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