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读出来那几个字后, 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那几个字绝对不是现在的联邦通用语,也不是厄舍弗尔小时候的母语, 那是货真价实的中文。
……小小鸟。
唔。
鉴于她的精神体是猎豹、从名字到族谱到人生阅历没有一点能和飞禽类扯上关系的, 所以这个大概是指她原本的姓氏,“凤”字,而厄舍弗尔的身世阅历和他这段时间拿给自己的文学课论文足以证明这小子念不出这几个字。
凤非离翻了翻年轻哨兵的作业, 十秒之后立刻决定姑且先把厄舍·弗尔和这个“未知者”分离开来看……至于是人格分裂还是精神控制,这种事又不是不可能。
……反正现在让她相信厄舍就是这个“未知者”本人还是有点困难的,嗯, 从智力角度来看的困难。
凤三深吸一口气, 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
——首先, 他知道自己是“谁”,至少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丽姬娅米勒;会说华语,知道她的姓氏,所以可以排除掉“这个人”是这个世界原住民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先让她做一个大胆的猜想。
——假设这个抓走了丽姬娅·米勒的人,从一开始就等待的不是原来的丽姬娅·米勒、而是她凤非离本人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释的理由。
比如说她为什么被抓走后却没有死、只是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以及军队的地位,后者姑且还可以说是轮回司的故意为之,毕竟一个在军队里任职的高级向导所需要面临的工作强度绝对不适合一个虚弱的病患;可这样一来那些明明已经可以控制她生死的家伙们为什么要只是让她变得衰弱而不是杀死她,这件事就无法解释。
重点是,为什么只废了她的腿。
她曲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轮椅的把手,开始回忆起自己被救走之后的那份医疗报告:她的伤很多,但是严格来说每一处都不是致命的,唯一算得上恶毒到无法彻底治疗的折磨应该只有那一针神经毒素——那玩意摧毁了她行走的能力和身为向导的基础能力,这让她只能依靠轮椅行走,而且无法履行身为向导的义务。
对方不是想杀死自己,而是想让自己失去行走的能力——或者说,“自由”。
女人缓缓闭起眼睛,试着从对方的角度思考他在做什么。
“他想抓住我,而不是杀死我……目前最可能的猜想,他渴望的是一个‘笼中鸟’的结局。”
十足贪婪的狩猎者,不可与其他只追求死亡与混乱的罪犯混为一谈。
但是再好的猎人也会有耐心的极限……当发现她在过了这么久时候都没有发现后,“那个人”开始试图通过某手段引导凤非离注意到自己。
就目前来看,这种行为类似一种挑衅——这个人如果真的拥有这般心机城府,那么花费了这么多功夫绝对不会甘愿自己沦为空气,他一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就目前来看,他希望凤非离发现自己。
她盯着眼前的屏幕神情不明,敲着键盘调出了当年那伙抓走自己的敌方的资料。凤非离一目十行的读完了他们抓住的战俘和这些可怜人的下场,愈发觉得自己能堪称全须全尾的活下来这件事实在是不对劲。
现在一看,她当时受的伤实在是太轻了,真正让她半死不活的与其说是身体上的伤口倒不如说是割离翅膀后造成的灵魂创伤。
障眼法,到处都是障眼法:她凤非离经历过的伤口、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军方送到她身边的无法接受精神梳理的哨兵,以及这个无论怎么看都是相当和她胃口的厄舍弗尔。
——都是道具。
用来欺骗和掩饰的道具。
这个人说不定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世界里认识的人——可凤非离就算有这条线索也无从下手。
女人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她经历过的任务世界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不少的世界更是动辄需要花费数百数千年的时间完成任务,上个世界里她能记住一个乌列尔犯过的错误还是因为系统的脸,老实说如果不是系统的人形状态随时提醒她回忆那个世界的一切和罪魁祸首是谁,她穿越过去的那一刻估计连阿诺德都想不起来是哪个。
……她从来没有如此怀念过她的系统,只需要调阅一下各个世界的记录然后筛选一下就可以了,现在的线索很多,但奈何她能想起来的不多。首先肯定不会是阿撒兹勒;就算那只恶魔有本事穿越世界跟过来他也不会叫自己“小小鸟”,她在那个世界的名字一直都是蒂芙萝菲尼克斯,从来没暴露过自己的原来姓氏;那么采用化名的世界基本上可以排除掉,再排除掉那些性格没有那么扭曲的家伙……或者说想想有谁是这么聪明的……
唔……
凤非离想了一会后,果断选择放弃。
……符合的对象太多了。
她用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的和自己的精神体四目相对。
“我想季延了,我现在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我现在无比怀念他的数据和处理信息的速度。”
猎豹咪嗷的叫了一声。
“你说我们要不要直接去问厄舍·弗尔?我是宁愿相信他被人穿了也不愿意相信他是这种局面的策划者,无论年纪身份都不符合呢……啧,这种明明能知道自己能碰到答案但是没有钥匙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猎豹又冲着她叫了一声,凤非离把下巴从手心挪开,正准备去点开厄舍弗尔的房间监控,她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
凤非离盯着那个小小的东西,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因为本能的抵抗,和上面那个未知的号码。
她的精神体也跟着陷入了一种焦躁的不安,猎豹开始在主人的身边打转,时不时趴到桌子边上,跃跃欲试的试图咬坏桌子上放着的通讯器。
凤非离自己也无法说明白内心的警惕和不安究竟源于何处,这种感觉分外糟糕……但还有些令人蠢蠢欲动。
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接通了通讯器。
“你是谁。”
通讯器的那边沉默良久后才传来了一个男人略有些神经质的低沉笑声,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哑,性感;但凤非离却觉着一阵寒意顺着尾椎窜到了后颈,一旁的猎豹反应最为明显,它炸着毛弓起身子,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你好呀,小小鸟。”
男人嘻嘻笑了起来,用最缱绻缠绵的语气呼唤这个名字。
“喜欢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吗?……啊,不过我猜你可能现在还没有认出来我是谁对不对?我猜你记不住我是谁,也根本想不起来,你这个无情的女人……在我之后你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你一定玩的非常开心。”
男人的声音开始还是笑着的,但是说到后面他却开始叹息,拉长了每一句话的尾音:“我知道你不会记得我,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即使我们有那~么多甜蜜的回忆。”
凤非离曲起手指。“你想和我说什么?”
男人闻言却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之中透着一种病态而深沉的甜蜜感,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你在很久之前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不定还会告诉你,但我现在可不会告诉你……告诉你名字你能记住我吗?我曾经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身上,但你这个无情的小家伙却只会用刀片割开我的喉咙然后蹲在旁边看着我死亡的过程……不得不说那可真疼。”
“啊,我杀过你。”凤非离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啊对啊,你杀过我~你把刀刃藏在头发里面,然后趁着我睡着的功夫划开了我的喉咙~”他的声音听起来满足又兴奋:“即使是你,亲手杀过的人也不多吧?那么你可以排除掉很多选手啦,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
“——我送给你的S级支线,你还喜欢吗?”
“……啊。”
S级的支线任务并不多见,即使是凤非离也只经历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如果结合那句“她曾经杀过这个人”,那么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她终于勾起嘴角,露出了十足冰冷的微笑。
“……是你。”她缓缓地叹息了一声,无意识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轻柔婉转。
“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在没有你那个小系统提醒的情况下。”
“……能把我囚禁起来那么久的人不多,加上S级支线,不得不说你让我记忆深刻。”
“——我一直在看着你,凤非离,我的小小鸟,不止是通过厄舍·弗尔的眼睛,还有很多你无法想象的地方。”
男人再一次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的笑声之中多了某种愉悦的满足。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比起让你来猜我是谁然后再来一次割开我喉咙或者是在我脑袋上开枪的无聊小游戏,不如来我们来玩个大的吧~”
“……当然,作为开场会的见面礼,我觉得你可以对厄舍·弗尔进行一次稍稍仔细一点的检查,至于是精神控制还是人体解剖那都随你喜欢,毕竟控制S级哨兵的精神还是件挺好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