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娅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凤非离却冲她轻轻地摇摇头。她像是哄小孩似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阿撒兹勒的头,语气温柔极了:“你想如何呢,阿撒兹勒。”
如果阿撒兹勒不那么狂热的、不计一切代价的爱着怀里抱着的这个女人,或者说他还能保留一点恶魔的狡猾与冷酷,没有被某种诡异的恐惧折磨得失去冷静的话,那么他这一刻或许能察觉到一点都不对劲的地方。
她先前就用过这般温柔细腻的口吻和旁人说过话,然后那位可怜又可悲的少年再过两天就要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中被活活吊死啦——
塞西娅看着这相拥的两人,忽然就有了点那么她自觉不太恰当但是又微妙契合这两人的联想。
——恶魔爱着神,神却爱着世人。
恶魔的目光频频的望向她足踝上的铃铛,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助和脆弱;像是拼命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而蒂芙萝的眼神……
塞西娅分辨不出来,蒂芙萝看着恶魔的目光和之前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什么不同。
恶魔却察觉不到,他本来很有耐心,但是他现在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终于把怀里的女人带回了地狱,锁进了那准备了三百年的黄金囚笼之中。
“你确定吗,阿撒兹勒?”她叹息着抚摸着恶魔头顶弯曲的羊角,她那颗枯萎冰冷的心脏正因为眼前男人悲伤绝望的表情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病态的满足,女人嘴角的笑容却还是温柔的,“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你许诺过想要带我去游历大陆,精灵的迷雾森林,居住着水妖和人鱼的黑湖,或者是狮鹫出没的古草原……奥加帝国有一处地方专门出产香水,那里开着大片大片的花,现在正是开的正好的时候,你不想去看看嘛。”
可恶魔却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在她的手背手指上印下一串慌乱灼烫的亲吻。
“蒂芙萝,蒂芙萝……”他看上去真的是可怜极了,但是他的眼中蕴藏的感情却又是无比疯狂的,那种极致的疯狂能让每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为之毛骨悚然,他捧着女人白皙的脸颊,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嘴唇。
“我爱着你,蒂芙萝。”
……唔。
当再一次被按着头埋在恶魔的怀里的时候,凤非离却在想,时机成熟了。
反正这算得上是最后的狂欢啦——等到她重新回去轮回司,她就还是那个正常的凤非离,这应当是她短期内仅剩的机会。
于是她摸了摸阿撒兹勒的脸颊,对着恶魔轻笑着吐出包裹了甘美糖衣的甜蜜剧毒。
“阿撒兹勒,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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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让阿撒兹勒彻底无视掉了内心深处那种始终未曾散去的恐惧和担忧。
等到恶魔能够彻底放开她的手让她自由活动,而不是她稍稍离开一会就要一脸焦躁的跑过来找她的时候,她知道,这是最后收获的时候。
于是她哼着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刀刃在宽大的落地镜前脱下所有的衣服,舒展开自己背后的一双雪白羽翼。
凤非离带着一种畅快又满足的笑容,慢条斯理的把刀刺入了翅膀与自己的身体连接的那一片肌肤之中——她的动作那么耐心,刺破皮肤、划开血肉、切断连接骨骼,最后是连接在她灵魂上的信仰之力……这些东西,伴随着那一双华美的羽翼,一起脱离了她的身体,留下两个鲜血淋漓的巨大创口。
锁魂铃从她的脚上掉了下去,浸透了赤红的血。
阿撒兹勒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进来——
凤非离扭过头,看向那冲着自己跑来的阿撒兹勒,她很想用沾着血的手摸摸他的头,看看他的表情还能不能变得更可爱一些……但是她的手却在落入阿撒兹勒的手中之前就落了个空,而后背的伤口忽然传来了惊人的剧痛,几乎是在瞬间就染红了她所浸泡的透明液体。
一群人看着染红的营养液吓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打开了舱门,放出了眼看就要失血过多晕过去的凤非离。
轮回司的主任跳着脚看着工作人员把她放在担架上,没好气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笑个不停的属下。
“都快死了还笑!笑什么啊这么开心!?”
“抱歉抱歉……”她咳嗽了几声,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的真情实意,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愉悦:“……只是很久没碰到过能让我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第41章 教皇阿诺德番外
阿诺德·奥斯本第一次见到蒂芙萝·菲尼克斯, 她才只有十五岁。
身形清瘦肤色苍白,比起其他变着花样把自己花枝招展喷着昂贵香水的年轻姑娘, 她总是那么格格不入,在别人家的女孩都已经生成一朵含苞欲绽的娇嫩花朵, 大多数人却依然只能看见她满身锋利的刺。
当然这不是说她生得不美——老实讲会觉得蒂芙萝生得不漂亮的人阿诺德一直觉得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她只是不符合这个时代主流的审美,这个年代的人们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看看那些对他频送秋波的妙龄女郎们就清楚了。
纤细的腰肢, 丰满的胸脯, 牛奶般滑腻的肌肤,娇艳的嘴唇和婀娜优雅的步伐。
至于蒂芙萝……
她很有趣。
在当众调情试图一亲芳泽却反被一拳打断了三根肋骨、又被逼着穿上侍女的衣服留下了悔恨终生的证据后, 阿诺德像是触发了什么可怕的机关,开始天天追着蒂芙萝不放。
“……毕竟她如此迷人。”
老奥斯本第一次听到儿子这么评价蒂芙萝的时候, 他还躺在床上养着被打断的肋骨,老头盯着儿子的表情, 非常担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果不其然,肋骨养好以后, 阿诺德就成了旁人眼中的疯子。
他开始追求老国王最疼爱、也是最奇怪的女儿, 蒂芙萝菲尼克斯,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没有人能猜到, 这两个奇怪的年轻人, 一个是日后君临奥加帝国的红衣女王, 另一个则是权倾朝野的帝国首相。
他们这个时候还很年轻, 年轻的无所畏惧。
——他给她念诵情诗, 送上昂贵的珠宝首饰,他亲自跑到玫瑰丛中采摘最娇艳的花朵,用小刀削去玫瑰花的花刺然后用自己的发带束好后双手送到她的面前,他参加骑士的比赛,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胜利的花环送到她的脚下。
年轻气盛的阿诺德一点都不打算掩饰自己对她的迷恋——他甚至疯狂到在蒂芙萝成人礼后的第一晚跑到了皇宫,趁着夜色的掩映,在寂静无人的时刻利用墙壁上的藤蔓爬到她的阳台上,试图和年轻的公主来一次浪漫又热情的春宵一度。
蒂芙萝察觉到了阳台上的动静,亲自打开了窗户走到了阳台上。
然后她对着对她笑得无比灿烂的青年皱起眉。
“……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若是你希望在婚前拥有一个漂亮尊贵的情人,我有很多姐姐会非常乐意和你待上一晚;你身份尊崇容貌漂亮,有的是人喜欢你,你又何必这么费力气追着我?”
她穿着一身白丝绸的睡裙,月光勾出她袍子下面清瘦纤细的身形轮廓,而年轻的阿诺德骑在栏杆上,一脸无所谓的笑,轻佻而满不在乎:“你这么年轻就这么老气横秋的,小心真的会嫁不出去。”
“我的价值不在婚姻。”她的声音很是平静:“你若是真心要追求我,要么做好你自己下半辈子永远没有另外一个女人没有子嗣的结局,要么从这里跳下去,再也别来烦我。”
阿诺德一愣,却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有点不甘心的试图去拽蒂芙萝的手腕:“你这么认真做什么,蒂芙萝?你把你的心锁的太紧了,我没办法碰到它……我碰不到你的心,又要如何让你发自内心的觉得欢喜?”
“我是为了你好。”蒂芙萝冷冷的说道。“想痛快的过完下半辈子,那就离我远一点,也别想着从我这里讨要我没有的东西。”
这是他和蒂芙萝最后的谈话,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过可以亲密接近蒂芙萝的机会——最近的距离,大概也就是聚会之上的遥遥一眼和社交性质的客套两三句。
蒂芙萝从来没有看过阿诺德,她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她无视他的外表,他的身份,他拥有的一切……阿诺德甚至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一开始只是赌气,不甘心。
阿诺德奥斯本的美貌被誉为帝国之花,哪怕没有任何好处也心甘情愿下嫁给他的公主绝对不止一位;偏偏他最想迷惑的对象对他的脸能生出的兴趣还不如一盆花。
那个时候经常会有公主嫁出去,奥斯本家只是一般的小贵族,但是要想娶得一位公主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年轻的阿诺德告诉他的父亲自己的心思后,老奥斯本便嘻嘻哈哈的笑他看上了帝国最尊贵的公主。
年少轻狂的青年人尚且无法理解父亲口中的那句“尊贵”背后隐藏的含义是充满着阴谋和血腥味的惨重代价的,他那个时候心里想着的只是他想要彻底拥有蒂芙萝——像是男人拥有一个女人一样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