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她绣的,邵良宸又向何菁望去,正与她眼神对在一处。
何菁头一回见到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禁想到:好好一坨小鲜肉,可惜生错了时代,要在现代进演艺圈都不用整容了,在这儿却只能被人视作“兔爷”。
如此一想,忽觉几分好笑。
她没练就邵良宸那本事,心里这么想,就露了一丝笑意在唇边。邵良宸见了不免疑惑:她笑什么?莫非一眼就判定我是个做男宠的料?
想也是差不多的意思,邵良宸略感沮丧,或许自己该学古天乐去晒晒黑,只是,天生白的人想抹黑容易,若真晒黑了再想抹白就没那么自然了,真晒黑了就对将来易容有了阻碍,看来也只能作罢。
如此一想,更觉得自己就不该以本来面目出门见人。唉,没想到脸生得漂亮点,反而成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掌柜还在热情推荐着绣带,邵良宸也未讲价,直接付了银子,朝何菁略略点了一下头,就出门离去。
就在他走过面前的一瞬,何菁的目光扫在他的手上,顿时心头一动:这只手……
“菁菁啊,这银子……”掌柜刚想把卖带子的银子分给何菁,抬眼间却见人已没了影。
邵良宸自未成年时就做了锦衣卫的探子,跟踪盯梢是基本功,自是对反跟踪也有着深厚功底。没走多远就察觉出来,那小绣娘竟在跟着他。
邵良宸百思不得其解:我做风水师是一副打扮,那日在梁府之外遇见她又是另一副打扮,这套乔装的本事连老辣精明的厂卫首领们都看不穿,能被她一个小女子看穿了?这根本不可能!
难不成,她是看在我买了她绣的带子,想多做我几桩生意?
这一猜测很快被他否决,那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随着他停就停,随着他走又走,若是为着生意,大可以好好上前说话,这般隐蔽行迹,显见就是想摸他的底细,或者,是想寻到周围清净的机会再上前搭言。
“小五你先回家,我晚些再回去。”邵良宸说完就踅身拐进岔路。
武德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周遭哪家酒楼菜色好,憧憬着晚上去哪就餐,听他如此说,也知他素来行踪诡秘,必是又有了与公务相关的事,不由叹道:“爷就难得有个清闲时候。”
何菁辍在后面,眼见邵良宸拐进一条巷子,便也跟了过去,追过一个拐角,见到前面不远处又是个拐角,周遭已然清净无人,她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壮着胆子快步上前,刚要追过拐角,未料邵良宸就在墙角那边站定,若非她及时收脚,险一险就撞到他怀里。
“跟着我做什么?”邵良宸轻抱双臂问道,他看好了这里是个死胡同,周边也没有住家,墙头那边是个草料场,说话不怕被人听去。
何菁极力压下心头怯意,道:“你是锦衣卫的探子,梁大人是被你栽赃陷害的,对不对?”
邵良宸心头颤动,面上丝毫不露:“什么探子,什么大人,你是发癔症了吧?”
何菁道:“你不用赖,梁大人请回家的风水师就是你乔装的,那天在梁府之外差点撞上我的儒生也是你!”
邵良宸眉心一紧:“这是谁对你说的?”
“哪里用人对我说?”何菁强撑着气势,指指点点说得头头是道,“你那两身装扮近似,不过是一个胖一个瘦,脸色一个黄一个黑,那都是你有意涂的,你涂了脸却不涂手,我看见你手背那么白,就知道你本身生得也不黑,而且那日你接了我的油纸包时我便留意到,你右手虎口有圈茧子,拇指指甲生得扁平,中指根上还有一道旧伤疤,凭着你的这只手,我也认得出你!”
邵良宸心中讶异不已,忍不住抬起右手来看了两眼,茧子只是极薄的一层,指甲也只相对于其它稍显扁平,伤疤更是比蚊子叮的疙瘩都还小的一个小白点,都是极不起眼的东西,当时多短暂的一瞥,竟然就被她留意到了这么多?
何菁又抬头看看他的头顶:“嗯,还有你这个子,你乔装了脸,多套衣裳装成胖子,却也乔装不了个头,看这也能认得出你。”
证据就在手上长着,赖也赖不掉了,邵良宸倒也没想多赖,一个穷丫头看穿了他又能怎样?想告密她都不会知道该去找谁告。他依旧不动声色:“你来对我说这些,又是想怎样?”
何菁道:“我在梁府做工一个多月,皆因你的搅局才拿不到工钱,我要你赔给我。”
邵良宸“嗤”地一笑:“原来是要我赔你工钱,我若不赔你又待怎样,去向人宣扬,说我是厂卫的探子,栽赃陷害了梁大人进诏狱?”
何菁脸色泛红,绷着脸道:“你可别说你们做探子的不怕泄底。”
“怕,当然怕了。”邵良宸嘴上这般说着,神色却愈发怡然自得,“不过,我不明白啊,你认出我是厂卫的探子,竟还敢来与我要钱?”
文官们素与厂卫不合,拜他们蓄意宣扬所赐,东西两厂外加锦衣卫早就被老百姓传说成了阎王殿,有人为了摆威风,做上一身与锦衣校尉相近样式的曳撒穿着,走在街上都有行人退避之效。
何菁若说一点不怕,那肯定是吹牛,只能强撑门面:“这青天白日的,你又不能把我怎样。”
“是么?”邵良宸存心戏谑,笑吟吟地靠近了些,双眸闪亮如星,“你为何认定我不会把你怎样?纵然我不能在京师当街杀人,难道不能私底下收拾你?比方说,就在这里,一把拧断你的小嫩脖子,易个容脱身,谁又能追查到我头上?”
头一回遇见个能识破他伪装的人,还是个俊俏姑娘,他既感新鲜,又觉意趣盎然,很有兴致逗逗她,一边说还一边动作轻巧地在何菁脖子跟前比比划划,不待她插言,又接着道:“或者我不自己动手,单叫手下尾随你,看准你家宅住处,半夜间锁了你的门,放一把火将你全家烧个精光,尸骨无存,又有谁能知道是我做的?”
一见他这般将她当个小女孩吓唬,何菁反倒不怕了,吁了口气道:“你才不会那样做,你那天提醒我不要回梁府,足见你是个好人。”
邵良宸又嗤笑出来,荒诞地挑起眉:“笑话,我是好人,你就该来讹我?”
“我没想讹你,梁家欠我的工钱不过五两银子,你穿成这样,五两银子于你而言不过一桌饭钱,于我却是性命攸关,你……”
何菁渐渐说不下去,确实,看出人家有好心,就来找人家要钱,凭什么呢?就凭我缺钱,他不缺钱?这算哪门子歪理?我也真是穷疯了,竟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她软下语气,近乎恳求:“算我借你的,我为你写下欠条,将来我找到新差事赚了银子,再还你成不?”
“哦,又成借了?”邵良宸心里好笑,上下瞟她两眼,“你生了这样一副身条和模样,想弄钱花真有那么难么?又何必……”
不等他说下去,何菁已经扭头走了。威逼吓唬她都不怕,唯独最腻味男人的色狼相,一见对方露出这种意思,她就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邵良宸愕然一呆,立时懊悔起来:我也真是,人家长了好身条好模样偏还缺钱花,才可见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女孩子,若非实在急用钱,必不会追上来找我讨要,我又怎好说这种话轻薄人家?
“你等等。”他快步追过拐角,唤住已走到胡同口的何菁,“我是随口一说,并无恶意。其实你说得没错,是我害你没了工钱,赔给你也是应当,不过……我此时没带钱在身上。”
他一向嫌那些铜钱和银子又硬又沉,随身带着十分不便,平日总是能少带就少带,能不带就不带,今天因有武德跟随,他就把银两都叫武德拿着,自己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
此时武德不知在哪,回家拿又有些路远,邵良宸琢磨了一下周遭格局,道:“你若等得及,就留下住址,我回头差人与你送去,若等不及,现下便随我去找个朋友借些来,如何?”
何菁方才本想放弃了,可金线换的二钱银子才够买一贴药,这五两银子就是何云的救命钱,听说有望拿到,自是心生希望。但若说把住址告诉个神神秘秘的厂卫探子,她又有点嘀咕,更怕迟则生变,因道:“那好,我随你去借。你要去哪里借?”
“我既是锦衣卫的人,还能去哪里?自是北镇抚司了。”邵良宸笑道。
这姑娘是个妙人,与他见过的所有古代女子都不相同,他还是忍不住想逗她。北镇抚司衙门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个魔窟,她一个穷人家的小丫头怎可能敢去?
未料何菁眉头都没皱上一下,便点头道:“好,我随你去!”
邵良宸再次愕然:她当真是与众不同呢。
从这里步行往北,不出两刻钟的工夫便到了东安门大街,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大门朝南,门外清净一片,门可罗雀。
“你还要随我进去?”邵良宸问。
何菁很不忿他这副拿她当做没见识的小丫头看的嘴脸,昂首道:“进去就进去,怕个何来?”
老百姓确实把厂卫说得凶神恶煞,但何菁清楚那也不过是给皇帝办事的衙门,里头坐的都是朝廷高级鹰犬,人家针对的都是高官权贵,才不会有闲心收拾她一个平民小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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