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琛笑了笑:“我知道,处理完事情我会尽快回来的。”
方长庚点点头,送周其琛出了县学,然后上了一辆马车。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家人了,也不知道方启明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小宝……他忽然有些惆怅,格外想念家人在耳边唠叨的样子。
不过并没有难过太久,和王复去食堂吃完饭,方长庚就带着笔记去教谕房等候,没想到沈赫竟怀里抱着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稚童走过来,那孩子还在拼命地哭,沈赫原来微黑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看见方长庚更是十分局促。
方长庚猜这孩子应该是沈赫孙子,要是儿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很难想象沈赫这样的人这个年纪还会有孩子……
这画面其实十分好笑,不过方长庚也受不了孩子哭嚷,忙道:“先生,您用手托着孩子屁股,别抱太紧了。”
他以前在家一直照顾家里两个妹妹,一看就知道沈赫姿势僵硬,估计是小孩喘不过气来了。
沈赫的手立刻松了松,十分尴尬地硬声道:“你跟我进来吧。”
方长庚这才跟着沈赫走进屋子。
这间房是教谕处理公务的,不过里间也有卧榻,但方长庚听说沈赫的家就在附近,晚上也不住县学,不知道为什么还抱着孩子来了。
不过下一刻方长庚就知道原因了,没想到沈赫竟只是因为他说有问题请教特意过来的!
方长庚心里对沈赫又多了一分敬重,向沈赫请教完问题以后,被冷落多时的小孩又嗷嗷大哭起来,方长庚拿出以前哄方小宝的杀手锏,逗得小孩破涕为笑,也让沈赫松了一口气。
“你家中可有弟妹?”沈赫终于卸去白天的刻板严肃,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
方长庚回道:“有两个妹妹。”
沈赫一看方长庚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孩子多半是寒门出生,心里对他也多了几分包容,又见他在学业一事上态度认真,不骄不躁,自然生了好感,话也多了起来。
“我之前听说,你在府试面试时对大昭律颇有了解。”
方长庚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浅显地知道一些,离通晓还很远。”
沈赫最不喜欢别人假模假样,立刻出了几个律例考方长庚,方长庚也都答出来了。
只要一背起法条,再低调方长庚都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知识总是让人折服的,如果有一个人懂很多他所不了解的东西,方长庚也能立刻跪下唱征服。
听完方长庚的解答,沈赫似是回忆一般,眼神微微放空:“当年我在国子监学的便是律科,可惜……”
方长庚正竖着耳朵听呢,到了关键时刻沈赫居然停了,顿时心里跟猫抓似的。
原来沈赫竟是贡生出身!
府州县学分别有一年一个、三年两个、两年一个的名额选送廪生去国子监,但这个名额是论资历排的,像沈赫这样的年纪应该轮不到,还是他律科学的十分出色,所以县学选他去了国子监?再或者,是花银子捐的贡生?
方长庚一头雾水,却听沈赫道:“眼下县衙刑部缺个代写讼状的,找了一圈都未找到满意的人,我考考你,你若能通过,我就荐你去县衙,虽没有编制,但每月都能拿五百文。”
方长庚发现沈赫这个人真的很直,他都没问就知道自己想去代写讼状?再说五百文还比不上他抄书的报酬呢。
不过这多少也是沈赫的好心,毕竟能进县衙这个集公检法于一体的机构可比县学能锻炼人多了,要是还能趁机和里面的书吏或是典史搞好关系,以后干什么都方便。
“何谓‘讼’?”沈赫问道。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方长庚用《周易》中的讼卦解释这一词。
沈赫果然皱起眉:“你也如此认为?”
不论是《周易》还是儒家、法家,宣扬的都是“息讼”思想,认为君子当以作事谋始,应当在争端发生之前就想到办法将它消灭。
而“讼”之一卦,向来是意味着凶险和阻塞,可见在古代诉讼衰微到什么地步。
沈赫显然是不赞同这个观念的,方长庚便投其所好,大谈诉讼的优势,最后用“乱世用重典,盛世倡民德”总结,以示自己中立的立场。
沈赫显然是不满意的,他虽外表刚正肃直,其实属于有些偏激的性格,自然不愿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但方长庚也不想一下子变成和沈赫站同一阵营而与主流对立的人,他怕沈赫对他产生任何希望。
不过沈赫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又问了方长庚有关诉讼制度的问题,诸如不可越级而讼之类的最基础的规定,最后考察了方长庚的字,随后便说:“过两日我领你去刑房,至于去多久,做些什么,你听书吏的就好。”
方长庚点头应是,离开教谕房时还有些迷糊,不知怎么就谋了这么一个差事。不过想想接下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找点事做缓解一下压力也好,要是影响了学业,沈赫也一定会帮他的。
过了两天,沈赫就带他去了县衙,见到了刑房的洪书吏。
这两天沈赫一直待在县学,而方长庚也终于清楚了沈赫的情况。
也就是在方长庚出生那年,中央紧缺通律法的官员,因此在全国范围内召集学子入国子监律科,通过考核者便能入大理寺或刑部,这对很多学子都是一种诱惑。
沈赫便是因此选拔上去的,至于为何会回县学当一名教谕,沈赫却闭口不谈。
时隔十一年,律科早已现颓势,因律科出身之人的官路狭窄,多数到了五品就止步不前,与进士科完全不能比。
学子们纷纷投入进士科的怀抱,宁愿不中也不会选律科,以致现状越发凄惨。
方长庚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要走律科这条路,只是如今自己连秀才都还没考上,会试更是遥遥在望,心想还是待过两年再说吧。
刑房的洪书吏年纪与沈赫差不多,但面相以及说话的语气却圆滑了许多,估计是为吏者的通病。他见了方长庚以后也不觉得奇怪,应当是沈赫早就与他把话讲清楚了。
因平民上诉必须由县衙书吏撰写讼状,也因此让方长庚出现在了刑房。让方长庚感到惊讶的是,一个六七万人口的万兴县,竟每日都有诉讼,虽然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仍然要处理,原来古今都一样,基层永远是最苦最累的地方。
第32章 入v第四章
连续去了县衙五天, 原来还只是代写讼状, 后来有空闲时, 吏房和礼房的两位书吏也抢着拉他过去帮忙誊写文书, 抄写县谕还有请柬。
若他们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方长庚自然有法子推脱, 只是两位书吏皆是方大山这般的年纪, 对他又和颜悦色, 办完事后哄孩子似的给他一些糖果点心, 倒让方长庚任劳任怨地受了。
这日方长庚惯性地去礼房询问有没有差事, 却见陈书吏一手执笔悬于纸上,久久未落,另一手则不停地拍着脑门,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显然是遇到了难题。
见方长庚进来,陈书吏像是找到了救星:“长庚,过来!”
方长庚走过去:“陈书吏。”
陈书吏将纸换了个方向:“县令说要给县衙里的三省堂拟副对联,我写了好几副县令都不满意,你给我想想!”
不是诗赋, 那就好办多了。
平日里县学里的几个童生也会凑在一块儿对对子玩儿,权当无聊的读书生活中的一点调剂,方长庚可还是其中翘楚。
低头看了看陈书吏先前写的几幅对联, 方长庚立刻明白许县令为何不满意了。
还不是他写的都是对县官歌功颂德的内容, 辞藻华丽却不实, 像许县令这样廉洁勤政、爱民为民的好官如何会喜欢?
方长庚脑中思索, 大约过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提笔写下:“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引)
陈书吏见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将信将疑地接过纸一看,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方长庚这么写的用意。
他愁喜交加:“会不会过于……”虽心中隐隐觉得县令会满意,但这未免也太……接地气了吧!
方长庚可不管后续的事:“书吏可再写几副给县令看,若是县令还不满意,不妨再将我的呈上去让县令瞧瞧,长庚是农人之子,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这下里巴人之作而已。”
陈书吏颇有些烦恼,不过在方长庚面前还是尽量压下负面的情绪,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道:“那我再想想……今天没有别的事了,你早些回去,噢,我夫人今日做了糖蒸酥酪,你拿点儿回去!”
方长庚也没有推辞,收下点心就回了县学。
过两日再来,陈书吏说县令采用了他写的那副对联,过两日就命人镌刻到大门两旁,言语间对方长庚多有感激,有些辛苦的撰抄的活也不好意思让他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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