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自看过孩子后就有些沉默,此时突然道:“沫儿,不如搬回镇国公府去住?就不会发生昨日那种事,以后要是再生孩子,我们也好早些知道。你们住在外面,实在是不便。”
“母亲说的是,只是母亲怕是不知,今日一大早父亲来过,还说待我满月,就分家。”周沫儿的含笑道。
张氏脸色微微一白,尴尬笑道:“这从何说起,哪有父母在就分家的?再说,你祖母还在呢。”
“儿媳不知,父亲就是这么说的。”
老夫人面色虽难看,到底没有再问,只轻轻叹了口气,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张氏不时用眼神扫视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也只能罢了。如今她的身份尴尬,在镇国公府里慢慢失势,且江蜀和江淮岳都不听她的,她也只剩下国公夫人的尊荣了。
送了她们离开,江成轩回到院子,精致的小院透出微黄的光晕,他的心一瞬就填满了暖暖的东西,在这初春的夜,也不觉得丝毫寒冷。
越靠近越是温暖,直到看到床上或靠或坐或躺着的三个大小不一的人,伸手捂住胸口,那里,再没有空落落的感觉,全部都是那三个人。
“回来了?”周沫儿抬眼看向他,眼神映衬着油灯的光,有些亮亮的。
江成轩点点头,伸手抱住她,顺便抱住了靠着周沫儿的云儿,周沫儿怀里抱着襁褓,格外温馨。
“以后不要生孩子了吧?”江成轩认真道。
周沫儿含笑看着他,笑问:“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生多少孩子吧?”
第163章 前世一
偏僻的凌风院里, 周沫儿站在门口, 看着从正房里走出来的丫鬟,眉心微皱。
“初夏,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不进去伺候你主子?”
正房里出来的丫鬟蔑视的看了一眼周沫儿,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旧袄,冷笑一声, 从她身边出了院子。
等她走了,周沫儿赶紧越过满是枯叶的院子,推开正房的门,屋子里的东西虽陈旧,却样样精致。最先听到的便是是不停歇的咳嗽声, 心里一急, 疾步上前。就看到躺在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成轩。
忙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茶水只余下微微的余温,周沫儿也顾不得, 端着往江成轩嘴边送去。
喝了水的江成轩似乎好了些, 躺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才道:“沫儿, 我怕是不能帮你找爹娘了。”
周沫儿回身去放茶杯的手一顿,半晌道:“少爷还是养好身子要紧。”那本来也不是我的爹娘。
最后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江成轩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深邃了些,才叹息道:“你不该来凌风院, 要是留在清晖堂,怎么也比我这萧条的凌风院要好些。”
周沫儿手指捏紧一瞬, 她自从知道到了书里,自然是马上想要远离镇国公府的,最好的离开方式就是认亲,只要回了周府,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到那时,她就是官小姐,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做妾的地步吧?
可惜周秉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外放,京城里的周府空荡荡,只有几个打扫院子的老仆,她想要离开的想法落空。小说里也没提周秉到底有没有外放过,什么时候外放的。
既然不能认亲,就只能先离开清晖堂,她最开始想要去的是老夫人处,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一般体面,府里的仆人一般也不敢怠慢。且老夫人年纪大了,对人算是慈和。可她偶然听说,赵如萱对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动不动罚跪。她觉得自己不能去,本来她身为清晖堂的大丫鬟,初夏以前平日里也没掩饰对江淮岳的觊觎。且不说能不能去荣寿堂,就是去了,被赵如萱盯上,还不如留在清晖堂。
留在清晖堂是不可能的,小说里可明白交代了几个丫鬟的下场,其中最惨的就是丫鬟初夏。
要说这里面没有江淮岳和萧灵薇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要是没有大功劳,镇国公府是不会让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赎身的,要不然也没有人拿死契当一回事了。
周沫儿把镇国公府都想了一遍,要说离清晖堂最远的,非凌风院莫属。
凌风院不光离清晖堂远,离所有院子都远,只有二房一家近些,也是两个院子之外了。
想要去别的地方不容易,要进凌风院还是容易的。
周沫儿找人给福贵嬷嬷的侄子送了些银子,假作是跟丫鬟初夏有过节的人。
没几日,周沫儿就在一个冬日,提着不大的包袱到了凌风院。
虽她早知道凌风院住的二少爷不受重视,却没想到情形比她预期更糟。
府里的人提起二少爷,最先想到的都是二少爷是个病秧子,且府里的老夫人和夫人还有国公爷都很重视二少爷的病,每个月药钱都够一个仆人一辈子月钱了。
可是凌风院里花草凋零,屋子虽不破,却有一股寂寥凄清的味道。
不过周沫儿却觉得很安心,在这里不会担忧明日就会被发卖到不知名的地方。不过这个二少爷也太惨了点,镇国公江蜀来的时候,他就能过几日好日子,要是不来,就这么凄清着,张氏这个众人眼里的慈母,并没有传言的那么慈爱,老夫人也是,都说她担忧二少爷的身子夜里睡不好,白日也吃不下。周沫儿去了许久,却不见她们来过一次,只江成轩身子好些,去请安时才能见她们一次。
既然来了,周沫儿没打算敷衍了事,也是觉得江成轩实在可怜,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周沫儿也是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顿时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周沫儿是在腊八那日午后见到江淮岳的,那时他看着自己的复杂难辨,不过到底没计较。
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可能府里会传出二少爷不受重视,连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被世子带走。
江淮岳注视周沫儿时间过长,江成轩自然是感觉到的,意味深长的回身看了周沫儿一眼。
慢慢的,凌风院里的丫鬟在周沫儿不在意的时候一个个离开了,就连随从也找了去处。
等周沫儿发现的时候,院子只有一个叫翠竹的丫头和她两个人伺候江成轩,就这么过了半年,终于,翠竹在一个盛夏的早上,对喝着白粥的江成轩道:“少爷,昨日夫人那里的张嬷嬷来说,夫人那里缺一个打扫院子的小丫头,张嬷嬷看中奴婢平日里勤快,想……”
“翠竹,你怎么也……”周沫儿脱口而出。
江成轩顿住手里的动作,他的手白得透明,和莹白的瓷碗一样清透。
“你走吧,沫儿,给她十两银,到底主仆一场。”江成轩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道。
周沫儿有些不高兴,不过人各有志,她要不是为了躲清晖堂,也不一定会留下。
江成轩和周沫儿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翠竹提着个包袱走到院子门口,对着江成轩的方向磕了个头,站起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沫儿,你也走吧。”江成轩语气轻轻。
早在伺候的半年里,周沫儿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离开镇国公府很难。见江成轩虽病弱,但他是个正直向上的年轻人。于是告诉他,自己不是被家人卖的,而是周大人周秉的女儿,周沫儿。想让江成轩帮着她认亲,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周沫儿说是听人说起周秉失踪的女儿手臂上有块胎记,还给了江成轩看。
江成轩答应了,说以后周秉要是回京,有机会就带着她去见见周夫人,看周沫儿是不是她失踪的女儿。
江成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叫她初夏,而是沫儿。
周沫儿觉得,此次翠竹离开,对他打击一定挺大,她私以为江成轩和她有些相似,跟孤儿也差不多了。
想了想道:“我不离开,她们走了不要紧,以后……我陪着你。”
“要是你找到你爹娘了呢?”江成轩回身,认真问道。
“我陪你到找到我爹娘为止。”周沫儿说得笃定。
“好。”
江成轩回身,声音有些奇异,淡淡道:“我想要个荷包,嗯……上面最好绣鸳鸯的。”
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周沫儿要出口的话噎在喉中,想说鸳鸯是盛国女子送给心上人的。这都不要紧,毕竟江成轩体弱多病,可能不知道这个,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周沫儿还是可以绣的。但要紧的是,周沫儿的绣工实在太差,还绣不出鸳鸯来。
想了想,周沫儿还是没绣鸳鸯,一是她不想随便绣鸳鸯送人,毕竟在盛国,这个不是那么好送的,二嘛,她不会。
最后绣了个几片叶子的荷包,周沫儿自觉勉强看得过去,江成轩收到荷包时的表情一言难尽,周沫儿至今都不想再回想。
此时听到江成轩如此说,周沫儿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又道:“少爷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还要帮我找爹娘呢。”
江成轩半靠在床上,脸色几乎是惨白的,笑意微凉,道:“在我走后,我会吩咐人,待周秉回京,就让他带你上门求见……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
“少爷要去哪里?”周沫儿有些疑惑,府里专门给他请脉的大夫并没有说他时日无多,自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是要出门去?江成轩这副身子,哪里都不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