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哥放心就是。”
曲文海的小厮来过,曲清言没听到也知对方同曲清闻都说了些什么,她不甚在意的跟着众人举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提起筷子随意夹了点东西放在碗中。
这种席面吃起来极慢,各级官员会来祝寿本就存了分拉关系的心,又有贵人在这份心就越发变得火热,酒还未过三巡就已是有人排着队到主桌去敬酒。
曲清闻同杨建贤这些有些身份的长孙也不得不端着酒杯凑过去,曲清言在堂中坐的无趣,周遭人越来越傻少,她也便跟着一道出了厅堂。
堂外的回廊下三三两两的有人凑在一处聊天,她不喜应酬喝了酒后就尤其不喜,懒得往人群中凑就由着下人引进一旁的厢房去醒酒。
这身子沾酒就容易醉,她面上泛着潮红四肢都有些发软,只让她略显安慰的是意识还算清醒,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房中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八仙桌,左边那桌有两人围坐在一起轻声说着话,她坐到右边便一手撑头垂着眼帘打瞌睡。
房中的私语声不知何时消失,她瞌睡着猛地一个点头差点磕在桌上,睡意散了一半突然就觉一道明蓝的身影坐在身旁,她抬眼就见一双冷硬的双眼毫无温度的看着她。
她的酒瞬间就醒了。
“草民见过王爷。”
曲清言起身想要行礼,但这种长条凳若是直接跨出去就显得格外不雅,她只能站在那里正犹豫该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一句。
“本王不喜抬眼看人。”
“……”
她低头盯着他看了几眼,被酒精麻痹不算灵光的脑子好半晌才明白这话是何意,借着酒力她也懒得客套就很不客气的又坐了回去。
“谢过王爷。”
“你回了山东?”
“是,草民有幸得以在济南府下场。”
“还算有些急智。”
冰冷的声音略带嘲讽,曲清言一个酒意上涌直接就顶了回去:“王爷此言差矣,草民这不过是在赌,只是赌赢了而已,跟是否有急智没什么关系。”
同一个酒鬼理论明显不够明智,尤其是这酒鬼还很没形象的打个酒嗝。
朱瑾睿平展的眉头带出嫌弃的弧度,冷眼扫了她几眼,起身出了房门。
这人跑来就为了这么不阴不阳的嘲讽她两句?曲清言揉了揉额角,晃荡着起身去寻曲清闻。
她这身子自从每月用上几日汤药后,对酒精愈发的敏感,这样下去她怕是只能滴酒不沾了。
待她彻底酒醒已是日落,容嬷嬷端来一碗甜汤服侍着她用下。
“少爷,您以后出门少饮酒吧,今日有大少爷在还能送您回来,若是下次身边无人,您怕是……”
“几时了?”
她推开喝了一半的汤碗,探头看向窗外,就见暮色中带着一点金红的光影。
“酉时一刻了。”
“更衣,二门既是还未关,回来已有两日我也该去看看母亲。”
曲清言刚站起身,容嬷嬷就已是略显激动的帮她将袍服全部抱了出来,“三夫人一直念叨着少爷,就盼着少爷大考归来为您接风洗尘,您去看夫人,夫人一定会开心的。”
容嬷嬷手脚麻利的帮她将头发挽成发髻,又带了头巾,想要陪着她一道去内宅,被她一个眼神止住,只能扯着脖子不断的朝着她消失的方向张望。
若是可以,曲清言当真不愿去兰山院,秦氏之前的一言一行都如同刀子一般戳在她的心上,可她是这具身体的生母,她就算有怨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
“你居然还知道过来!昨天就到了府上,你竟然现在才来看我。”
秦氏见到曲清言的身影就从房中冲了出来,也不管院中是否还有下人,手指落在她的头上就数落起来。
“母亲身子既是无碍,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你敢走!”
秦氏忙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人拖进了房间,“我不管,你六姐的事你得给她想办法,那么一个穷举子居然还想娶我们侍郎府上的嫡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曲清言眉心突突的跳,笑的有些讽刺:“举人又有哪里不好?来年春闱下场若是能高中,祖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倒是不管是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外放也好,六姐也是名正言顺的官夫人,以后没准还能得个诰命。”
“你少跟我扯这个,反正那个矮挫的举子我就是没看上,我就是把你六姐嫁给杨建贤去作妾,也不让她去嫁穷举子。”
秦氏放开曲清言的手臂就开始撒泼,声音越说越高,一道门板已是关不住她的想法。
“作妾?”曲清言双眼微微一眯,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只把秦氏看的格外心虚,“这念头是你的还是六姐的?”
“你,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去想办法你就去就是了。”秦氏眼神乱飘,再是不敢看向曲清言。
“我记得你们之前在祖父那里曾说我没事总出入内宅,插手妇人之事。”
曲清言心绪格外平静,许是早就预料到秦氏的反应,她双手抱在身前只冷冷的丢下这一句。
秦氏越发的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尖声的喊着:“你是大了翅膀硬了,就敢不听我的话了是吧。我让你想办法,你就赶紧给我想,别的就别管那么多!”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被你发卖过的那些妾室?也忘了被你卖掉的陈姨娘?”
陈姨娘……久违的三个字如同手指一般戳中了秦氏的哑穴,让她瞬间失了声音,曲清言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氏:“你当真觉得做妾室是一件跟值得称道的事?”
☆、第八十六章 再回济南待放榜
秦氏对妾室的情感一向有些复杂。
她自己就是妾生女,从小就看着姨娘用尽手段争宠,也用尽手段给正室添堵,她尚未出嫁时一直觉只要被宠,就算是妾室也不比正室差出什么。
可等她嫁了人,看着曲伯中处处留情通房小妾塞满了院子,她就恨不能称上一斤砒霜,给所有人都塞上一口。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对妾室改观的?
秦氏怔仲着,曲清言的疾言厉色还有压迫的气势让她被曲昭云洗了多日的脑子又慢慢恢复正常。
她转了转眼珠缩回脖子,讷讷的说着:“这不是你祖父给她寻的这门亲事实在是有些不堪,不然娘也不会动了让她去做妾室的主意。”
“杨大人身为礼部侍郎,最是在意礼法,如何会让杨建贤尚未娶亲就先行纳妾?而且,不论怎么说六姐也是三房嫡出的姑娘,送上门给人做妾室,这般传出去你让我同几位兄长如何去面对旁人的眼光?孩儿来年春闱后也许就要入仕了。”
收回之前的疾言厉色,曲清言拉过秦氏的手,语重心长的拉着她往内室走:“娘,六姐她只是一时想不通,能做正室何必要去给人作妾室糟践自己,她不懂事您不能这样一直由着她。”
这个儿子难得同她亲近,秦氏只忙不迭的点头,被这般一提醒她也觉自己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妾室也并不差。
这要是曲昭云被抬进去没几日也被人正室发卖了,那可如何是好?
曲清言不知自己这简单的几句话直接勾起了秦氏心底的恐惧,她拉着她又慢条斯理的说了好一会,让秦氏对女儿做妾室这一点彻底的抵触和反感后,又陪着秦氏用了晚膳,这才赶在二门要关之前回了前院。
只她离开前特意接待了一句,让秦氏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去曲昭云的院子,一整个晚上曲清言都在对秦氏洗脑,秦氏懵懵然的应了下来,也不知她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七夕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对她细说她也懒得去问,她从曲清闻和杨建贤的话中隐约可以判断出那日其实并没有那所谓的救曲昭云上岸的举子。
可有还是没有又有何区别,她不能以正室的身份加入杨府,那就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
秦氏之后几日一直很安生的呆在院子中,既不去柳氏的院中胡闹也不去曲昭云的院子母女二人随意合计。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心盼着嫁入杨府的曲昭云颇有些无法接受,虽说她一直看不上曲清言绵软又不争的性子,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能指望也只有这个刚下场归来的弟弟。
“芍药,你去兰山院打探一下,看母亲这两日为何不来看我。”
曲昭云被田氏派来的两个婆子拘在院子中,一步都迈不出,也幸好她虽出不去但秦氏可以进来,她还能靠着秦氏想办法,现在秦氏不来她就开始慌了,婚期定的赶,就在九月底,若是再想不到办法……
她完全不敢想下去,一叠声的催着芍药去寻秦氏。
芍药在两位婆子虎视眈眈的注视中,僵着后背出了院子,她到兰山院时正赶上王嬷嬷在房中陪着秦氏。
芍药让下人秉了来意就在廊檐下等,可不论怎么等着都不见秦氏出房门。
“王嬷嬷,你说我就这么冷着昭云那孩子真的合适吗?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进杨府,哪怕是去做妾室都要进去,我要是不打消她这道念头,她就是嫁了人心里头也是会怪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