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什么风,花钱让你去岁考回来就跟我掉脸子?”秦氏揉着手腕,依旧还是之前那股子泼劲。
头顶一个孝字压死人,曲清言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满肚子的怒火压下,“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你有什么身份,你不是以为你有个秀才的功名就了不起了吧,你父亲当年可是同进士出身,他也没敢向你这样跟我大呼小叫。”
秦氏蛮不讲理起来真的很想让人动手……曲清言死死的捏着拳头,依旧用冷静的调子问着:“娘,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有儿子吗?”
“我怎么就没有,你当你是死人吗?还是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甩掉我个寡母?”
秦氏的嗓门一再的拔高,曲清言额头的青筋跳着,抬手抓起秦氏的一只手就压上她的胸口。
十五岁的少女胸前一开始有玲珑的曲线,绵软熟悉的触感让秦氏一愣,接着面色就是一白,那股子泼辣如同泄了气一般。
“完了完了完了,清言啊,娘忘了你不是儿子,怎么办,怎么办,那个陈姨娘好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你现在带我去找王婆子,他们刚走不久,应该还能追回来。”
秦氏回过神颇有点雷厉风行,拖着曲清言就奔出门去,他们住在城西,王婆子的院子在城南,离她们也不算远,两人一路抄着小道到她院前,拼命的拍着门板。
“谁啊?”
院内的声音老迈,声音传出许久才见到门板颤巍巍的拉开,秦氏抬手将门一把推开,就见着一个蹒跚的老丈拄着拐站在门前。
“王婆子呢,快让她出来见我。”
“她出去办事还没回来,你们找她要是有事,就院里来等吧。”
她们哪里等得了,尤其是发现王婆子将人带走后竟是没有回来。
“娘,我们分头去找,东巷那里我去寻人。”
东巷,平县的烟花之地。依着陈姨娘风韵犹存的姿容,卖到那里没准还能换来一个好价钱。
“那怎么成,那是什么地方,你一个……”曲清言手快的捂住秦氏的嘴,忙接话,“儿去那里也算适宜,娘且放宽心就是了。”
秦氏拼命的摇头,她刚刚想起曲清言也是个姑娘家,这会又哪里能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去东巷,可她一个寡妇去那里更不适合。
曲清言对着老丈笑了笑,拖着秦氏出了王婆子的院子,“娘,你若是不怕旁人将我的身份听了去,你且嚷嚷就是了。”
她怎么可能不怕,秦氏讪讪的揉了揉鼻子:“可那种地方你真的去不了,不如我们就在院外等一等王婆子。”
“等我做什么?可是你家还有姨娘要发卖?”
王婆子春风满面的出现在巷子口,秦氏和曲清言抬眼看去就见只她一人向着这边走来,那陈姨娘却是没了半道人影。
“陈姨娘呢?”
“卖了啊,陈姨娘这种面娇体柔的尤物最是好出手,一早就有主顾让我帮着寻,今儿将人从你那里带出来,我就直接将人送到城外去了。”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担忧。
“卖到谁家去了?我们不卖了,快带我们去将人寻回来。”秦氏拉上王婆子的手臂就被她手臂一动弹开去。
“这买人卖人可是一锤子买卖,这人我都交到了客人的手上,又哪里由得你们反悔,若是没事两位早回吧。”
王婆子叫开门,没什么好脸的扫了她们一眼,反手将门板推上。
“清言啊,这该如何是好啊?”
曲清言格外头疼,她叹口气抬手敲上门板:“敢问王大娘,这陈姨娘是发卖到了什么样的人家?”
“自然是高门大户,要不是她刚二十出头,又保养的不错,你以为哪里能值五十两银子?我也不怕你们寻了去,这临县的周家有位老太爷,最是好这一口,已是抬回去准备做第十一房小妾。”
青县周家,曲伯中还在世时曲清言曾听他提起过,这青县周家世代出县丞,不论这青县的知县是谁,县丞一职总在周家人身上。
竟是卖到那样一户人家,以她们现在的境况想要将人要回几乎是不大可能,曲清言垂着头有些丧气。
“清言,娘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秦氏这会冷静下来就觉手中的银票格外烫手。
“无碍,陈姨娘能进到周家去也算是她的福分。”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曲清言扶上秦氏的手臂,两人慢慢的往回走着。
一推院门,就见着曲昭云欢快的从陈姨娘之前的房里奔了出来:“娘,你看我寻到了什么?这陈姨娘手上还真藏了不少好东西。”
她迎着傍晚的余晖打开手中的紫檀木盒子,曲清言晃眼间就见着满盒的珠翠,成色都极为不错。
秦氏一见着这些首饰,刚熄了的火气又蹭的钻了上来,“这个小骚蹄子,就知道你父亲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这些个物件连我都没有,就应该一早就把她发卖了。”
秦氏一把从曲昭云的手上将盒子抢了过来,也不理会曲昭云在身后的叫喊,飞快的回了自己的房里,之前的担忧又彻底不见。
“娘怎么总是这样。”曲昭云跺着脚对着曲清言抱怨着。
子不言母过,曲清言扯了扯唇角,在角落里提起自己的考篮回了书房。
她瘫在圈椅里,细嫩的手指揉着眉心,一连串的变故毫无准备,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她想了许久,提笔给在河南做按察使的祖父写了封书信。
她进到这具身体时正是曲伯中受封赶往平县上任的路上,她那位正三品掌着一省刑罚的祖父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这样贸贸然送信过去,能递到他手上自是好的,若是被曲老夫人拿到……勾完最后一笔,她盯着信纸,好半晌后,放下毛笔将那几页纸撕了个粉碎。
☆、第四章 顺心称意进廪生
“提学官大人,济南府这一次岁考的考卷已是全部批阅完成,这是其中几篇文章做的好的。”
山东省共有六个州府,济南府是岁考的最后一站,这一波考卷的成绩下发出去,这一年的秀才岁考就算结束,再之后就要忙来年的乡试大考,那才是他这三年任期中的重中之重。
余有台看着桌案上叠放整齐的考卷,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出去。
摆在最上方的那份考卷正是曲清言那份《五经》文,因着对考题早有感悟,她写的极为顺畅,一气呵成之下文章的质量也是极高的。
余有台早已是将曲清言在考棚中那一遭忘了,提起考卷看着她犀利的破题、承题,不由得存了分欣赏之意,待看完了整篇文章就隐隐生出几分知音之感。
他二十一岁便高中状元,在翰林院呆了六年,实在不愿耗用时光熬资历,在翰林院挂着名头又寻了个外放的差事,到了山东省做提学官,巡视一省教育。
这是他第一年担任,存了要探查生员底子的想法,这六个州府岁考的考卷他全部抽看过,这还是第一份让他生出满意之感的考卷。
曲清言。
名字似是有些熟悉。
漂亮的眉头打褶,余有台将考卷放下,又将下方的几份全部捡起来一一看过,只有着珠玉在前,后面的几份考卷在他看来就有些乏味。
曲清言,曲伯中的独子,河南省按察使曲文海的后辈。
想到了曲清言的身份,他不由得又将那份考卷拾起,他与曲伯中同科,只他高中状元,曲伯中却是只得了三甲外放到了山东做知县,若是他未记错,这曲清言年纪应还不大。
如此年纪就能做出锦绣文章,再过上几年可以下场考试,岂不是一举就能高中?
有如此晚辈,曲大人为何不放在身边好生调教?
余有台心生疑惑,提笔将文章誊了一份,又手写一封书信,一同放于信封中派人送至河南,只当还了曲伯中当年的举手之情。
曲清言因着考篮那一遭的冲撞,回到家里心也一直提着,就怕被抽了考卷没了成绩,岁考不过来年就不能科考,不能科考再翻年就不能下场,这一届的大考若是赶不上就要再等三年。
他们这个家,以秦氏和曲昭云的性子,她又如何能再等上三年。
她这边担忧着吃不香睡不稳,另一边余有台已是大笔一挥,将她的文章亲自批注为一等。
与曲伯中是同科,当年在国子监又有着些交情,他又如何会抽了曲清言的考卷,尤其她的文章又难得的能让他入眼。
不到半月,岁考的成绩发到各县,曲清言一早就被秦氏从房中叫起,“快去看看,这一次你若是能中了廪生,咱们这个家也算是有了盼头。”
秦氏满脸都是喜意,曲伯中在世时对曲清言的学问可是一直都格外满意,总说她将来的成就定是不在他之下。
能考上进士的人又如何考不中廪生!
秦氏一叠声的催着曲清言梳整出门,曲清言在房里各种磨蹭就是不肯出门,万一大榜上她的名字在最下方被画了朱砂,秦氏怕是会提着菜刀满平县的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