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挡在这里做什么!全都让开,我今天就是要让她好好的明白一下这个家到底是谁说的算,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暴怒中曲文海手臂一挥,将挡在身前的两人推开。
曲清闻挡在她的身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祖父,四弟年纪还小,有些事礼她还不懂,您可以再慢慢的教他。”
“不懂?我看他什么都懂,主意大的很,再不管他,他就要忘了自己到底姓什么。”
曲文海想要伸手去推开曲清闻,可转眼就看曲清言疼得泛白的一张脸。
本就是过于纤细的身子,被曲清闻这般扶着竟像是站不稳一般摇摇欲坠。
要请家法的话他再是说不出口,可就这样否了自己的话又觉面子上过意不去。
“将他丢到祠堂去,让他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的想一想她到底姓什么,在这个家应该怎么做才对!”
曲文海丢下这一句再是顾不得还是除夕夜,袖袍一甩转身出门离开。
曲清闻扶着左腿还不敢用力的曲清言缓步的向外走着,他面色复杂的低头就看到她额头的冷汗:“四弟今日太莽撞了。”
实话实说就是莽撞吗?
她能猜出曲文海的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也明白这所谓的大家族内里的弯弯绕绕,可既要马不吃草,又要马儿快跑,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她的笑的讽刺,上挑的眼梢中,浓浓的不屑在黑夜里依旧让曲清闻觉得刺眼。
“四弟不要这样笑。”
“那我应该如何笑?大哥以为我在平县过得艰辛还是回到这府里过得艰辛?”她举了举双手:“我还是第一次被打板子,因为莫须有的罪名!”
“四弟!”曲清闻猛地顿住,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庶弟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腿上疼的已是缓过来一些,曲清言再用不到对方搀扶,吃力的独自站好。
她扯了扯身上的夹棉斗篷,“大哥可是觉得这斗篷颜色暗沉、款式老旧、还有些不合身?可我刚刚一句都没说错,这是我娘在我居丧期买来的,只为了让我去县学时不被同窗耻笑,堂堂县令家的公子冬日里竟是穿不起一件斗篷!
“我们在山东,为了凑够岁考要用的银钱,我为人抄书代人写信,我娘就差将院子辟出来让我开私塾。
“我们这三年中的遭遇府中真的不清楚吗?呵,可回到府里已有几月我何时提过一句?
“你知道祖母手下的刘管事带人来量尺寸时说了什么吗?她说我一个庶出就该懂得什么叫做本分!我现在就是在乖乖的守我的本分,乖乖的穿着这最初长至脚踝现在勉强遮住膝盖的斗篷,这难道也有错吗?”
她厉声的反问让曲清闻心头一滞,他知道三房在府中过得艰难,也知田氏为何看不上他们,可他从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也可以对着他指手画脚。
“不用大哥送我了,我知道祠堂在哪里,你放心我一定会跪倒天亮,认真反省!”
她将反省两字咬的极重,不待曲清闻有所动作就转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后院行去,曲清闻眼见她消失在拐角处,转身向着曲文海的院子走去。
“祖父!”
曲清闻心绪微微激荡,不管不顾的推开曲文海的书房门,换来对方的一眼瞪视。
“祖父,孙儿不需要庶弟们为我铺路,孙儿相信这次春闱一定可以登榜高中,请祖父成全。”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曲文海将手中的书册丢在书案上,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说清楚。”
曲清闻撩开衣袍跪了下去,声音无比虔诚:“祖父,孙儿知道今日之言会带来何种后果,但孙儿细细的想清楚了,男儿生在这世间就要顶天立地,孙儿知自己的前程还有曲府的兴荣都落于孙儿身上,但孙儿实在做不出踩着兄弟肩膀向上爬这等事。
“儿子自信没有他们同样可以守住曲府现在的兴荣,请祖父收回成命,不要再为难几位庶弟。”
曲文海死死的攥着拳,曲清闻不是曲清言,这个孙子自幼在他身边长大,那镇纸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甩到曲清言身前,却是舍不得砸到曲清闻身边。
“你可知你这是在说什么?”
“孙儿知道,孙儿求祖父成全。”
“好,好,你们一个个的都以为是我在苛待他们是吗?”曲文海气的有些说不出话。
曲清希和曲清鸿身为长房和二房的庶子,虽然柳氏和陈氏对他们都格外不喜,但有曲伯书和曲伯年在,她们二人不会做的太过分,没有额外的补贴但份例什么的从不克扣。
但曲清言不同,曲伯中曲文海的庶子,不得田氏喜欢,田氏又是个不喜遮掩无所顾忌的性子,明里暗里的责骂克扣从没少过。
内宅之事,曲文海也不适宜经常插手,只能由着田氏去闹腾。
曲伯中当年会远去山东赴任也是为了离开曲家,不在田氏的身边碍她的眼。
现在曲伯中已经不在,曲清言母子三人又是因着那样的原因回府,以田氏的性子,怕是更不会让他们好过。
曲文海心头叹息,他能在波谲诡异的朝堂中如鱼得水,却奈何不了后宅的一个妇人。
“祖父,四弟他,四弟未来的成就定是不会在孙儿之下,孙儿这些时日一直旁观着他的性子,总觉四弟是个纯粹简单之人,您对他好上一份。他就定会还回十分。
“您一直说仕途难行,要孙儿谨小慎微,孙儿这些时日总想着若是将来能有四弟守望相助,咱们曲家定是可以同顾家周家一般,兴盛不衰。”
他的话让曲文海心头猛地一跳,是他想的岔了……
“你,退下吧。”
☆、第二十八章 一回合心照不宣
祠堂在院子西侧的角落里,年久失修门窗都有些破旧,被风一吹就摇曳着吱吱作响。
后院的灯笼不知何时被风吹灭,四下里一片漆黑,院中的槐树高高大大,挡住了院外微弱的光。
曲清言不由得有些后悔,她一早就想过要寻一个机会激怒曲文海,也预料到激烈的碰撞后会引发的后果,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这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又是阵阵阴风,她……腿有点打哆嗦。
猛地一阵风吹来,她背上的汗毛全部竖起,她再顾不得腿疼,猛地往起一窜头直接磕在了窗沿上。
她欲哭无泪的揉着额头,心头的悔意又重了几分。大意了,实在太大意了,就应该捡一个白天再出手的。
她犹豫着,明知应该迈步进去将案台上的烛光点燃,再上一道香,可她心底真的害怕。
“四少爷~四少爷?”
远处传来千山呼喊的声音,曲清言如同寻到救星一般就差热泪盈眶。
这小厮太贴心了!
千山收到曲清闻送去的消息就忙赶了过来,知道自家少爷怕冷还扛了一床被子在肩头。
“四少爷,您在外等一下,小的先进去拾掇拾掇。”
将被子塞在曲清言的怀里,千山也顾不得冷撸着袖子就走了进去,曲清言看着怀中的棉被又哭笑不得,小厮太实在了似是也有点怪怪的。
千山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房中太暗,他寻了许久才在角落里摸出火石点了蜡烛,借着飘摇的烛火将地上的灰简单的又扫了扫,这才找出蒲团摆在桌案前。
“四少爷,您可以进去了,小的在外面等着您。”
曲清言将被子又塞给千山,“嗯,你裹着被子就等在外面,不要远走。”
祠堂中的牌位并不多,曲家再往上数一辈就是庄户出身,曲文海少年举人本是幸事,结果在他正准备动身去京城参加会试时,他父母突然双双过世。
在家中居丧三个年首,耽误了一届,可也因此让他之后的仕途没了丁忧而走的格外顺畅。
曲清言跪在案台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那三块牌位,心绪微微复杂。
她对前人没有任何不敬的念头,只因此而被罚跪到底有些意难平。
希望曲清闻不会让她失望。
临近子时,有下人端着祭祀的贡品到祠堂,见她跪在桌案前也只目不斜视,将贡品摆好就无声的退了下去。
跪了一个多时辰,她的身子克制不住的摇摆,双腿又涨又疼膝盖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一般,疼的受不住。
她死死的咬着牙,连冷都顾不得,疼得浑身打着哆嗦。
“老太爷!”抱着被子打瞌睡的千山,一个用力点头身子差点从长廊上栽下去,他一睁眼就看到曲文海站在近前的身影隐隐绰绰,他心头一慌失声尖叫。
曲文海黑着脸背手进了祠堂,曲清言自他进门连头都没有回一个,只垂着眼帘真像是在诚心忏悔。
曲文海看他这般姿态心头的火气又一点点的往上拱,只一想到曲清闻之前的话,那点火气又只能往肚子里压。
“清闻,将清言扶起来,等一下祭拜结束送他回院子。”
“是,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