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余有台为何总是躲着她?
曲清言越是想不通就越是想将人拖出来问清楚。
王嬷嬷热的烧酒只她自己喝起来就有些无趣,草草用了口晚膳就熄灯睡下。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应对董昊诚的法子,只想来想去还是觉扯着曲文海的虎皮最管用。
向来是她有事送信到京城,曲文海才会想到要回信,哪里会对她如此关心和关注,千山赶在恰巧的机会来扣门也是她事先有所交代。
若董昊诚当真要觍着脸就让她给曲文海去信要人,她反而会有些为难。
总算是让董昊诚将算计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曲清言微微放宽心,沉沉的睡去。
只第二日还未待她起身梳洗,就听到县衙外的喊冤鼓被人敲响。
手忙脚乱的赶到公堂外,就见叶桂山手上攥着鼓槌死命的一下下的敲着。
骨折的那条腿还没有全部消肿,就这般拄着一根树枝从医馆走到县衙前就已是然让他疼出了一身的汗。
“何人敲鼓?”
曲清言扶着头顶的乌纱帽,目中带着她自己并不知晓的同情。
“草民河子村村民叶桂山,要告寿阳县典簿冯茂才,逼良为娼草菅人命。”
明明身子很是虚弱,可他这话却说的分外用力,他想跪下身,可断了腿被用木板固定住,他实在跪不下去。
“叶桂山,你可知这鸣冤鼓一敲,先不提你要状告何人何事,首先要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正常人被打完都要去掉半条命,叶桂山这些日子本就折腾的身体虚弱在,这四十大板打完,怕是冤情还没陈诉命就已是没了。
叶桂山苍凉的苦笑了下,神色复杂的看向曲清言:“是小的之前贪生怕死,曲大人给了机会没有抓住,所以落得了现在这样的下场,婆娘死了,儿子傻了,两个丫头也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曲大人,你说小的留着这条烂命有何用?”
他现在就是个残废,连养活自己都费劲,这条命还不如用来跟冯茂才死磕,没准还能给死去的婆娘讨回一个公道。
曲清言沉默着,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自后院赶来董昊诚和余有台不知前因,只听到叶桂山这最后一句话。
“来人,杖责。”
只查账都已是要忙不过来,居然还有刁民前来闹事!
董昊诚看着衣衫凌乱的叶桂山,眸光无比冰冷。
“董大人,且慢。”
曲清言忙转身阻拦,“董大人,先将人压下,下官有内情要同董大人讲。”
曲清言最初的打算就是靠着叶桂山来将这案子彻底的扯出来,村民赶在灾荒年间借了印子钱后就被县衙中这些红吸血鬼闹到家破人亡。
她相信只这寿阳县就不只一个叶桂山,别说是整个西北。
倒是叶桂山的案子带上寿阳县和长安府府衙的私账一道递到京城,她相信以景帝的勤勉绝对容不下这等事。
只后来河子村发生的事超乎了曲清言的设想,她的算计实在没办法踩在无辜的人命之上,所以董昊诚到了这寿阳县已有数日,她都没有对他们提过叶桂山一事。
她的想法就如同千山劝说叶桂山时的那般,等他病好就塞给他一些银两,将他同他的儿子一并送走。
只可惜之前还贪生怕死、得过且过的人突然不想活了,跑到这里敲鸣冤鼓,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叶桂山被打死在公堂上。
将人压到一旁,曲清言带着董昊诚和余有台到了公堂后,赶不及回到办公之处,就寻了四处开阔之处将前因后果一一讲了出来。
“曲知县,这案子为何一直压着不审?”
董昊诚眼中的冷芒更甚,他突然发现自己当真是小瞧了这位新科状元。
论心机手段,眼前这位面皮白皙细嫩比女子还要美艳三分的年轻人,丝毫不比他这个老官场要差!
曲清言只看董昊诚的反应就知到底是引了他的猜忌。
“叶桂山过了年就急匆匆的回了村里,下官之前曾多次命人去催他写状纸都被他搪塞过去,他不愿再状告冯茂才,下官也不能强行要求。”
当真是如此吗?
董昊诚眼中的厉芒闭眼间已是收起,这是送到他手上的机会,他需要抓住。
“此事本官会亲自处理。”
“是。”
董昊诚离去的身影越走越远,曲清言站在公堂后方的院子里,心绪依旧微微复杂。
“你这又是何必。”
若是要利用就应该不拖泥带水的利用彻底,若是中途想要收手也该处理干净,这般不清不清不楚才容易惹来麻烦。
这个时候这个家伙倒是忘了躲着自己了。
曲清言抬眼就看到余有台眼中的关切,淡淡的笑了笑:“老师,有些事向来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让她冷下脸来不管不顾,现在的她还当真是做不到。
也许以后也同样做不到。
余有台抬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放心吧,董大人有分寸。”
董昊诚正想以此事做突破口自然会有分寸,曲清言心下清楚,不过稍稍有些感慨罢了。
“老师,你觉得山东好还是这里好?”
她的是问题有些突兀,余有台一怔,收回搭在她肩头的手。
“你心中有答案又何必要问我。你这孩子……”早慧到底有些伤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她心中有答案吗?
曲清言心下带着分迷茫,茫然的看着余有台。
这份难得与年龄相仿的模样让余有台突然就想到当初在山东时,她为了下场跪在他身前恳求的情形。
他对曲清言的出身和经历比旁人要熟知一些,这会看着她这般怔然的模样就稍稍有些心疼。
若曲伯中还在世,定不会让她如此艰辛左右为难吧。
曲文海……到底还时迂腐了些,太过重视出身。
“若是想去山东,老师可以帮你。”
曲清言摇了摇头:“学生早已经想到办法了,只是……”
不论走到哪里官场都是这般模样,山东就真的比西北好吗?
她想要离开西北,不过是掩耳盗铃般的自欺欺人罢了。
余有台能想到她心下的彷徨和挣扎,京城虽然有家,可那个家里尔虞我诈的算计。
飘在外,渐渐的褪去状元和阁老家中小辈的光环,未来的日子只会越发的艰难。
可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没有后退的权利,她只能咬着牙哪怕是跪着也要走完。
不过十几岁,还有些孱弱的身子……
余有台就觉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放心,老师会帮你。”
曲清言抬眼看他,不知只这么盏茶的时间余有台就脑补出了那么多内容,她眼中的迷茫很应景的落入余有台的眼中只换来他又一声叹息。
董昊诚大致了解了叶桂山一家的经历,就已是同曲清言之前所想的那般准备炮制同样都是案例。
一件两件还只是个例,三件五件也许是巧合,但多了就会变成现象一般的问题。
之前已是送信去豫王府请求援助,现在再去信请求调查也就不算艰难,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偌大的陕西,想要找出同叶桂山一家人遭遇类似的实在不难,应该说出乎意料的容易,毕竟借了印子钱换不上的村户人家实在太多太多。
有朱瑾睿帮忙调查,不过十余日,近五十起案子的宗卷就别送到寿阳县。
董昊诚只翻了几眼就将宗卷丢给了曲清言同余有台,他已是想明白这西北的问题远不是他一个钦差能够处理。
就算他手握圣旨而来也不行,他现在能做的无非是要将问题的本源还原清楚,然后递了奏疏到京城,一切全凭景帝发落。
曲清言同余有台可以说是人精一般的家伙,两人不用相商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配合起来也格外有默契。
两人将宗卷平分,各自将其中的问题与对村户人家造成的恶劣后果用朱笔圈住出来,十份宗卷做一次小结,全部汇总做一份全面总结。
他们在房中整理旁的地方发生的案子,董昊诚在叶桂山敲响鸣冤鼓的第三日正式升堂。
只他升堂,所有的副官用的全部是自豫王府中暂时调借过来的人手。
被告冯茂才在升堂的前一日就被董昊诚抄了家,一家老小全部下了大狱。
而周和水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同样是抄家的抄家,下大狱的下大狱,一时间寿阳县衙门中的几个牢房塞得满满当当。
升堂那日曲清言并没有出席,这案子她想把自己摘干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主动的凑上去。
而且,董昊诚身为钦差,总要有一二动作,这冯茂才等人不过是刚刚好撞到他手里,就算不判死刑,流放也是妥妥的。
而叶桂山,身为这些案件中的典型代表,董昊诚定是会还他一个公道,至于会不会帮他找被卖到楼子里的两个女儿就不得而知。